第三百二十二章帝王方可堪配(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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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宫宣室殿。

天色渐渐沉寂了下来，暮色带走红日的最后一抹燥热，携裹着朦胧迷离的黄昏逐渐被降临的如墨的夜色取代，屋顶上光凉如水，琉璃瓦在月光的照映下折射出无比清冷的光来。上阳宫外城墙冷峻旗帜鲜明，于风中翱翔挥舞，值守的禁军侍卫犹如巨石一动不动，冰凉厚重的盔甲在入夜的月色中染上一层轻薄的霜雾。上阳宫内灯火通明，一片柔黄的光从那层层叠叠的轩窗处透露出来。

明昭帝坐在高台上的黑檀沉香雕花梅纹龙椅上，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处理着朝政之事，一旁是已然累得两摞高高的奏章。帝王是权势相争万人之上的巅峰，却也是高处不胜寒孤家寡人的死寂。帝王九五至尊，能者居之，所谓能者并非才华横溢文武双全者，也并非宽厚仁孝礼贤下士者，亦不是审时度势扶摇直上者，为帝者，不可用情至深，不可唯唯诺诺，不可操之过急，权衡朝局并非一枝独秀才是应当。

况且素来能够坐上这个位置之人，自古以来哪里来的所谓真正宽厚仁孝，哪一个不是踩着万人骨血将士牺牲和多少默默无闻的无辜者而登上这九五至尊之位，谁多谁少已然是五十步笑百步，不可比拟。看似光鲜亮丽无上自由的背后实则才是痛苦之因，一切罪恶的源头。明昭帝算得上是一代明君，却也免不了无上痛苦与欲望束缚的枷锁，日日复日日，月月复月月，年年至终无。帝王之家，向来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想要自己说了算，便是帝王都不可能办到，更何况其他人！至高无上的权利往往是痛苦之因，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掩藏起来的罪孽深重才是最让人发指，心生忌惮。

内贵人端了一碗御膳房刚刚熬好的乌鸡参汤放在一旁的案桌上，欲言又止，犹豫再三缓缓开口，恭谨谦卑，“陛下！影卫来报，昨日北阙太子带着那被北阙永宁帝流放的吏部侍郎方可知进宫入广陵台去拜见长公主殿下了。之后，建宁郡王府的世子谢庭也去了广陵台，给长公主殿下带去了扬州最为名贵的白色芙蓉花王。”内贵人吴兴将影卫上报之人全都一字不落地禀报给了明昭帝，却偏偏刻意漏下了顾原野一事。

明昭帝微微一顿，眸色平静无波只待一抹似有似无的微光闪过，一抹莫名的死寂和哀伤却从那轮廓之中流露出来，明昭帝的眸子之中携裹着几分嘲弄，在满殿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深邃晦暗难明。明昭帝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继续批阅着手中的奏章，漫不经心道：“既然是阿绾替北阙太子将这吏部侍郎方可知带回了盛京，于情于理沈厌都应该带着那什么方可知来好好感激阿绾一番才对，不失礼节规矩。”

“至于那谢庭，哼！”明昭帝冷哼一声，眼中声音之中可见得嘲讽与不屑，“建宁郡王府的心思，还有淮阴侯府的心思都是大同小异，如出一辙，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倒是这谢庭的花样倒是的确比傅昭多些，傅昭不苟言笑，不爱说话，跟个木头似的如何讨得了阿绾的喜欢！而至于谢庭，白芙蓉花王，扬州千万朵中唯一一朵，倒也不凡，别出心裁，懂得投其所好。不过这投其所好投的可未必是阿绾的好了。”

明昭帝神色面容之中嘲讽与不屑越发浓重，眸色幽深幽暗，神色深邃晦暗，不屑讽刺的语调微微上扬，勾起浓浓的嘲弄，“建宁郡王谢峰老奸巨猾，城府深沉，谢贵妃又是个冲动鲁莽之人，建宁郡王府养出来的谢庭能好到哪里去！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朕的掌上明珠！”

“是！陛下说的极是！”内贵人江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侧，微微低着头，也微微躬着腰，皮笑肉不笑，看似规规矩矩实则难掩眼中的精明，还有一抹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虔诚和忠心，开始了他不吝啬的赞誉，却是不卑不亢，声音清朗温润“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举世无双，自然应当配这世间最好的儿郎。”

明昭帝闻言于此，手中的朱笔明显刻意停顿了一瞬，抬起眼帘望向内贵人江兴，神色之中带着帝王的威严，更多的是揣测和探究。江兴自幼便跟在他身边，到如今也三十多年了，素来沉稳内敛，为人做事滴水不漏。他清楚这朝中的局势，也清楚地知晓他想要做什么，倒是不骄不躁，始终牢记君臣有别四字。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会信任他的原因，宫廷内侍省素来是一个极为重要有特别的中枢所在。

交给江兴，他也放心。

明昭帝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眸喜怒哀乐看得不清晰，带着一丝揶揄，饶有趣味地望着他，“你说说，这世间最好的儿郎是谁？谁能够配得上朕的阿绾？”

江兴顿了顿，规规矩矩地笑了笑，点头颔首道：“请陛下恕老奴直言！长公主殿下已然位于国长公主之位，乃是南梁的翘楚，除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再无任何一个女子能够出其左右。能够配得上长公主殿下的，想必也只有帝王之尊，中宫之位母仪天下方可堪配！”江兴看似宠辱不惊，面色平静，实则也在心中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明昭帝的神色已然不复方才看似揶揄饶有趣味，眼眸幽暗阴沉，连黝黑的瞳孔也看不出半分倒映，一动不动眼中仿佛陷入一片死寂，帝王威严肃穆一下子便锋芒毕露，流露出来，摧毁人脆弱单薄的意志和清醒。大殿之中，烛火忽明忽暗，外面的风沙沙作响，让人窒息的感觉扑面侵袭而来。内贵人江兴看似宠辱不惊，从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流下来的一滴冷汗却早已出卖了他。

“好一个‘帝王之尊，中宫之位’！没错！说得好！的确也只有一国之君，才能够配得上朕的阿绾！”明昭帝冷寂道，看似爽朗实则透露出浓浓的寒霜来，倏尔明昭帝神色一变，整个人变得阴郁凉薄，像是潜伏在深夜之中的狼找到了自己的猎物一般盯着江兴，带着显而易见的警告和提醒，一抹危险之意从中散开而来，带着几分质问和冷郁，“你说的是沈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