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6章 解围
正堂里，唐疏篱呆了呆，捏着手帕，看了眼坐在上首的几位没说话的人，迤迤然见了礼，才朝着那位说话蛮横的沈娉儿道：“确实是小门小户的乡野丫头，不识礼数，唐突了贵人。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姐出自哪个名门？青州在《世家谱》的有三家。想比这位贵人也在此列吧。”
周围响起阵阵轻笑，但凡读了些书的，都知道这《世家谱》里记载的都是何等底蕴的家族，又怎么可能有一个小小同知家的一席之地。
沈娉儿在众人哄笑的时候就气白了脸，一把将手里的杯子撂下，连着脸上的粉都震得簌簌而落，显得原本的脸有些蜡黄。不怎么好看的吊梢眉拧着，环顾四周，却是跟唐疏篱急声道：“你好大的口气，倒不知道，教训一个和商贾之女交往的丫头，还得是世家名门之后？”
“商贾怎么了？商贾吃你家米饭了？”唐疏篱无动于衷，卷而翘的睫毛微动了动，心里腹诽道。
还没出言，只听到背后端方清冷的声音。“倒是不知道，我哪里招待不周，沈五小姐要在这里教训人？”
正堂门口，一个高挑的少女缓步踏了进来。那少女秀眉高挑，目光凌然，纤细的肩膀直挺着。穿着鹅黄色的对襟，藕荷色的裙子随着走起路来摇曳又端庄。
方才静寂僵硬的气氛蓦然消退，坐着的一众小姐们看到她进来忙起了身，为首的小姐一直没说话，这个时候才殷殷笑着道：“宋小姐到了。”
宋子初却是充耳未闻这一声招呼，而是望着唐疏篱的方向，打量了她一番，走近握着她的手，熟络道：“祖母今日临出门前有些不适，我侍奉她睡了才匆匆赶来，误了些时辰，唐二小姐，你没久等吧？”
唐疏篱：“？？？”
一句话便镇住了一堂的人，不少认识唐疏篱的小姐们更是引颈看着，搞不懂堂堂左都御史的孙女怎么会和唐疏离熟识。地方官员里二品的官都是凤毛麟角，哪怕有，也不是这帮小姐们可以见到的。这位宋小姐的出身，在这小小的青州城里，自然有足以让鸡犬升天的奇效。
“问老夫人安。”唐疏篱被宋子初突然握住手一瞬间愣住，片刻后还是宛然笑笑，见了礼，似是没看到周围的好奇目光一般，不动声色道：“我也才刚来，并未久等。承蒙宋小姐惦记，您几日前扭伤的脚可好全了？”
“已经无碍了，多亏遇到你，搀了我一把。若不然，指不定得躺几日呢。”宋子初听了唐疏篱的话眼睛轻眨了眨，那秀丽的眉微松，顺着她的话热络道。
受命替人解围是举手之劳，可若是日后因着这举手之劳被纠缠上，那就是自讨苦吃了。所幸这位唐小姐是个玲珑剔透的聪明人，替她们添了个无足轻重的关系，并无借此攀上关系的意思。
知道这是个不乱占便宜的聪明人，宋子初这才放心拉着她往里走。待到到了为首的陈婉儿面前，才跟唐疏篱道：“这位是青州知府家的陈四小姐，承她的面子，才请来诸位姐妹，本是好意。可佛门之地，如此热闹非凡，却是我的错处儿。”
几句话亲疏立显，却是连陈家小姐的面子都落了。正堂里的小姐们立时噤若寒蝉，方才蛮横的沈家小姐更是白了脸，深埋着头只怕自己被拎出来数落。来的时候只知道，那位宋家小姐家里一门三御史，是在盛京都称得上家世显赫的，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女。如今，看到她连自己平时苦苦巴结都巴结不上的陈婉儿都不给半分辞色的时候，才感到后怕。可谁能想到一个连她都不认识的小门户家的小姐，却是攀上了这等的高枝儿？
为首的陈家小姐笑意已然僵在脸上，更是怨恨地望着方才说话的沈娉儿。
沈家的这位小姐，从来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今日自己受邀，本不想多生是非，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她蛮横欺小。却没想到，这个蠢货一上来就选了个最不该惹的人。如今新来的宋小姐迁怒与她，她也只能忍着受着。
陈婉儿强挤出一丝笑意出来，勉强道：“是我考虑不周，宋小姐老远从盛京而来，本想人多热闹一番，尽些地主之谊，没想到唐突了这清净佛门。我给两位妹妹赔个不是，改日邀你们去府上好好款待，还望妹妹们给我几分薄面。”
唐疏篱心想，这位可比方才那位聪明得多。这位宋小姐清高又自持，只怕平日里她们也难请。陈小姐一句话，不仅让自己下了台阶，还顺便得了个宋小姐的面子。
“陈四小姐本就劳苦，怎能劳你相邀？日后该请的也应该是我。”宋子初游刃有余地还了回去，这才挽了陈婉儿的手，忽视了那位沈家小姐，被僧人引去烧香。
一出戏总算落幕，沈家小姐被人直接绕过去，面上当场就挂不住了。狠狠咬着唇，惶惶不安地跟在后面。想着回去怎么告诉母亲，自己冲撞了这位盛京来的宋小姐。
唐疏篱看她一眼，倒是没多说什么，如今算是狐假虎威，她只需要跟在宋子初后面做自己安安静静的美女子。
众人知道她与宋子初认识，自然不敢惹她。可区区搀扶之恩，好像也够不上别人为了宋子初结交她。那位宋小姐现在还记得她，说不定是因为隔得时间不长，待过几天，只怕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
唐疏篱不管她们怎么想，自是乐得清闲，跟着她们再上了一回香。心里念叨，佛祖莫怪，并非故意一再惊扰，实在是情势所迫。
宋家小姐宋子初从小便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打交道的全是高门小姐夫人们，哪个没有几把刷子，在这样的场面下自然如鱼得水。烧完香，吃了点心喝了茶，落落大方地将其他人送了出去。连着一直惴惴不安的沈小姐都被她夹枪带棒恩威并施地客套了一番。
唐疏篱心里啧啧称奇，心道这位宋小姐看着高冷端庄，倒是手段厉害。这样的人，又缘何卖自己这么大一个人情？
正堂里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才被清了场，哪怕宋子初手段了得，那么多小姐们送出去也花了不少时间。午后的阳光悄悄溜了进来，随着袅袅上升的香火烟气，散在空中，围着庄严的正堂平添了几分寂静。
唐疏篱安静等着，直到只剩她一个人，才朝着宋子初行了一礼，软软道：“多谢宋小姐解围，疏篱不胜感激。”
“唐小姐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人所托。要谢，唐小姐也该谢得遇贵人，请托了我兄长唤我前来帮你。”旁人走了，宋子初也不用再装，面色平静地受了她的礼，和她生疏道。
这个丫头是个聪明人，不管从什么时候偶然得来的福气，让自己的兄长找自己来给她解围。可门第在那，再聪明只怕也没什么大造化，宋子初自然不会想着和她交好。
“贵人？”唐疏篱却是一愣，只想说自己也未曾遇到过什么贵人啊，眉间一敛，颇有些忧心忡忡：“敢问宋小姐，您说的贵人，是谁？”
“若是连唐小姐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许是哪位好人吧。”宋子初清丽的脸上神色淡淡，望了眼日头，不甚热络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
只留下唐疏篱站在原地，神色惶惶，望着门外明媚的阳光，轻轻念了句：“费曾”
城郊一处儿宅子内，唐疏影一个人紧张地屋里等着，待到有人规律地敲响了门，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就是唐家大小姐？”来者推开门，朝她走来，不怀好意道：“听说唐家小姐国色天香，也会来这等地方？你把帷帽摘下我看看。”
“人可以是假的，东西难道还能是假的吗？”唐疏影心里一凛，将袖子里的盐引拿出来，往后退道：“你不验看验看吗？”
“我爹横遭不幸，唐家已然凋敝，我自认守不住盐引，这才卖给你们。你将银两给我，盐引给你。”
“唐小姐稍安勿躁，”那人却是猥琐笑笑，并不看唐疏影手里的东西，反而贼溜溜地打量着她的人，问道：“您先把帷帽摘下来，让我验看验看。若真是国色天香，又何必要银两做嫁妆？我将你纳了，保你是高攀。”
“你如此作为，不怕我将盐引毁了，咱们鱼死网破吗？”唐疏影声音蓦地低了下去，像是压抑着怒火一般。言罢，将盐引收进怀里，昂起脸怒道：“你们果然不是冲着盐引来的。”
“不过是几张纸，自然不及唐小姐魅力。你放心，我虽然接了灭口的令，可你若是真的漂亮，我自然会留你一命，只要你，乖乖的。”令人作呕的笑声回荡在空屋里，只还没笑完便戛然而止。
“噗嗤”一声，费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那人软下的身上擦了擦自己的剑，一把扛起唐疏影，往外冲出去道：“他们果然已经有了新盐引，看来勾结的还不止青州官员。唐小姐，你此行试探不亏。”
“无论还有谁，您答应过替我唐家报仇。”门外突然响声一片，欲要进来的人被一群府兵拦住，顿时厮杀在一起，吓得唐疏影脸色煞白，仅仅抓住费曾的衣服，咬唇坚持道。
“我答应的自然会做，只要咱们今日脱困。”费曾远眺着被青山绿树掩盖着的绰约黑影，心里一凛。还是望了她一眼，挑眉道：“唐小姐有如此胆色，嫁人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