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0章 ?第十章
欧阳显然是吓坏了,她的身体蜷成了一团,躲在木易身后,只留出一只眼睛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是孟夫锐孟副局长介绍我来的,请告诉我关于蔡宜文案件的真相?”王辉一改方才的唐突,非常诚恳地深深鞠了一躬。
二人从未见过如此客气的警察,深感新鲜。并且在他们心中对于王辉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达成共识,因此面面相觑之际不由得互相傻笑了起来。
孟夫锐没有再多问什么,自己径直往c栋楼的门口走了去。留下房楼兰一个人待在自行车棚发愣。
要说孟夫锐是怎么想的,其实很简单,说白了是责任,身为警察的责任。但是另一方面,孟夫锐更想确认的是触手可得的“812”真相。说是寻找炸弹,但实际上他判断“津城破”爆破大楼的目的绝非表面上冠冕堂皇的最后致意。实际上这栋楼里肯定存有什么不得不销毁的东西。就像“812大爆炸”一样,港口仓库的突然爆炸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根本就是为了掩藏人口交易这一恶行的“凯文史派西出柜宣言”。
问题依旧出在停尸间,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吴帆不会在那个地方等自己和房楼兰。虽然之前房楼兰有检查过每一张床铺的尸体,但是一定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发现。孟夫锐现在真后悔刚才房楼兰检查的时候自己没有一直跟在旁边一同观察。
可是当他试图再次进入停尸间时,却发现原先的大门已经被偌大的明锁从外面锁住。
“能不能不要再不依不饶了?我求求你消停会儿吧?你说成不,孟局长?”不用看也知道这些话是从蔡衍达的口中说出来的。那种目中无人和玩世不恭的语气在孟夫锐的印象中是由蔡衍达独享的。
“白雨是怎么把你放跑的?”孟夫锐不急不慢地转过身来。蔡衍达和邱芃、吴帆这种亡命之徒不一样。安装炸弹然后自己陪着殉葬由邱芃或者吴帆说出来还稍微可信,但是蔡衍达是一定不会干出这种事的。所以就算这栋楼里安有炸弹,只要蔡衍达还在这儿一秒,那炸弹就不会爆炸。所以孟夫锐姑且是打消了炸弹突然爆炸这一顾虑。
“他好像根本就没有领会你的意思,很轻松地就把我看丢了。”蔡衍达摊了摊手,故作无奈状。
“真的是够了,先是吴帆然后又是你。一个个的像电影里的大反派似的挨个跑出来现身,就没有其他什么新奇一点的出现方式吗?旁边就是停尸房,然后还在别人背后突然说话现身实在是吓死人。”孟夫锐也表现得很轻松,这倒令蔡衍达蛮意外的。
“其实吧,我挺惊讶的。你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又返回这里?”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必死的决心吧。”
“这话从中年男人的口中说出来让人很不舒服啊。我以为只有小说里才有这样的台词。”蔡衍达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他夸张地捂着肚子,孟夫锐面无表情。
“蔡衍达,你可真是轻松啊。这栋楼里可是有炸弹的。”孟夫锐换了种方式试图套蔡衍达的话,哪知蔡衍达根本不吃这套。只见他晃了晃手指,脸上堆满了假笑。
“可不是嘛,我也想为我最后的致意而殉葬啊。”
“你父亲的死是意外吗?”一路不通,孟夫锐又试一招。
“啧啧啧,那么难堪的死法——”蔡衍达顿了顿,复又说道,“那你觉得魏硕副队长的死是意外吗?”提到魏硕,自然会激怒孟夫锐。蔡衍达深知此道理,他就是要让孟夫锐丧失冷静、丧失判断情况的能力。
“邱芃没理由杀魏硕,他那个时候已经处于一种不能露面的状态。吴帆也杀不了魏硕,面对素不相识的人,魏硕不会请他进入家里,也就不会因此被杀。剩下的唯一能够叩开魏硕家门的只有身为蔡宜文儿子的你。啊,不对,准确来说能让你叩开魏硕家门的原因是你渤口物流董事的身份。先前吴帆袭击吕倩茹的时候不经意拿到了那枚卫津大学校庆徽章。你从吴帆那儿得到了那枚徽章——对了!徽章也是!你还用徽章来伪造你和吕倩茹相识的证据,这更让魏硕放下戒心,以为你是真的要和他商谈什么事宜的,所以他才会轻易地被你袭击被你杀害。”孟夫锐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托住腮帮,进行着事实真相的推理。当他在脑海中推演完整个蔡衍达杀害魏硕的情形后,猛地颔首瞪住蔡衍达,“其实我们错了!‘津城破’才不是两个人!他既可以说是三个人也可以说是一个人。如果当成三个人来看的话那吴帆和邱芃之间并没有直接联系。他们的行为和所做的事情其实互相之间并不清楚。当然,可能他们经由第三人的转告了解了某件事是对方做的,但是实际上对于对方所做事的内情其实一概不知。而扮演连接二者的第三人就是你。那如果说看成一个人的话那那个人就是你。邱芃和吴帆根本算不上是‘津城破’,他们顶多只是被‘津城破’利用的工具而已。”
“我何德何能能让两个大老爷们听命于我呀。”蔡衍达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屑地说道。
“邱芃的母亲死于渤口物流在蔚岛开发案上的威逼利诱——”孟夫锐继续着自言自语的推理,“蔡宜文是个好人。我是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只是遵从公司的指令,但其实他也知道这么做不对,更没想到会因此逼死了当地的居民。所以他怀着愧疚之心把当时年幼的邱芃带离了岛上,带到了卫津来。然后你和邱芃认识?对,你肯定和邱芃认识,你们俩年纪相仿,说不定还是要好的童年玩伴。等一下,不对,邱芃是河北石家庄人,这个是户口本上写着的”
“对吧,你看,你的推理你自己都说不通。”蔡衍达嘲讽道。
“也不对——那吴帆,对,吴帆,吴帆是哪里人我不清楚。难道说吴帆才对应着‘海女泣’吗?然后他委托邱芃替他以‘海女泣’中描绘的方式在医院杀掉蔡宜文?可这样一来蔡宜文肯定知道邱芃不是那个蔚岛上的孩子,又怎么会出现护士所说的二人交谈甚欢的场景呢?”
“这我也很奇怪啊。”蔡衍达在一旁不停地附和着,虽然孟夫锐暂时没有识破这一系列事件的核心诡计,但是仅是刚才的一番推理就让蔡衍达直冒冷汗。他自然要想方设法干扰孟夫锐的思路。
与此同时,在同一座城的另一边,渤口物流公司大楼内薇建成办公室隔壁的小型会议室里,薇建成正襟危坐地望着完全放松将身体埋进皮质沙发里的俞梦晴。
“薇董,还记得我吗?”俞梦晴率先打破了自刚才起就弥散开来的沉默。
透过俞梦晴得意的表情,薇建成对那双写着胜利的眼睛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他将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不是说好不要有往来的吗?这是约法三章的事。”
“没办法呀,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被那篇《渤口物流+津城药业=海女泣》推上舆论风口浪尖的津城药业看样子都快撑不下去了。”俞梦晴事不关己的模样着实讨厌,“有些事我们也担着风险的。韦教授,学界的大人物,万万是不能被这种事牵连的。再说了,当年是您出面,求我们收下那个孩子,现如今出事了又想撒手不管?还有卫南快递的项目也是你求我们替那孩子拿下的——啊,对了,岂止是一个?我记得师大的时候也是您的亲笔信吧?其实我们为您也是挺架势的,当时审核假账还是我们找的人给您做的。要不您以为四大能看不穿那么简单的漏洞?这些我们都没说什么,反倒是您,把警察引到教授头上,那我们可不能吃亏啊,您说不是?”俞梦晴这一来一回把当年的事全给抖了出来,若是有谁在这会议室安个窃听器,那薇建成可真是百口难辨了。
“其实吧,真要说的话,当然了,接下来我只是转达教授的意思啊。就只是转达。”俞梦晴一再强调转达,露出了难看的嘴脸,“教授的意思呢,是想让您动用一下关系,看美利坚那边,奥,当然了,多伦多、墨尔本这些地方也凑合,就是说看有没有学校它就非要聘请教授去给他们——哎——对吧?”脱了长音的俞梦晴实际就是说韦恩德面对国内不妙的局势,想到其他国家的大学任职。这样一来他替薇建成在卫津大学做的一系列违规操作就可以被掩盖在尘土之下了。
“要是这事成了,咱之间也就没什么纠葛了。权当我今天没见过您,也权当四大什么的都是狗眼瞎,您看有问题吗?”
“教授帮过的人可不止是我一个,现在想让我来帮你们撒屁股吗?”
“是啊!还是一条龙的那种服务。”俞梦晴提高了音量,“一个国外大学教授职位换一个上市公司,不亏吧?”
薇建成没有任何犹豫,在俞梦晴刚刚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于是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请原话转告教授,渤口物流直到最后,也要展示自己的骨气,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在法庭上了。哪怕是在监狱里见面,我也仍然认为我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踏踏实实都是无愧于渤口物流的!”
因为c栋的人都撤离了,房楼兰也没有跟过来,所以只有孟夫锐和蔡衍达两个人的这栋大楼异常安静。二人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孟副局长,你到底要什么?你需要什么我会力所能及地提供,但是请你不要再纠缠这个案子了,这样可以吗?”蔡衍达放低了姿态,在这场争锋相对的较量中率先做出了让步。
“事到如今可能吗?”孟夫锐冷哼了一声,带着玩笑的口吻回答道,“我如果无法证明你是个丧心病狂的罪犯,那你作为实名举报人诬陷我的那些罪证岂不是在别人眼里看来很可信?倘若我证明了你是这起案件的主谋的话,那我本身背在身上的罪名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毕竟罪犯的举报可不能着数。”说完,孟夫锐迈着步子逼近了蔡衍达。
“为什么这么执着!就算破了这个大案你也升不了官,上头表扬也只会表扬路沈凉亦或杨宁吧!那医院里有你认识的人吗?没有吧!那为什么死抓着我不放?我和你没有过节吧!”蔡衍达对于孟夫锐的不折不挠非常困惑,他完全无法理解孟夫锐为何要做到这步。刚才孟夫锐说的自然是玩笑话,因为如果二人达成和解那自己必定会撤销对孟夫锐的举报。所以孟夫锐的执着绝对不是源于他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对此,蔡衍达和孟夫锐,拥有着绝对相反人生轨迹的两个人都无法理解对方的言行举止。这也是许多时候检察官在进行刑事案件诉讼时对辩护律师产生的莫名厌恶的原因。那亦是检察官和辩护人拥有完全相反的人生轨迹而产生的无法交汇的思想所导致的。
孟夫锐来到了蔡衍达跟前,是一个稍稍昂头鼻尖就能相互触碰的距离。
“我们这个国家,有很多幸运的人也有很多不幸的人。有很多光明的一面也有很多黑暗的一面。那些幸运的人和那些被阳光照耀的人,总能轻松地获取成功和彰显自己的成就。而那些天生就不幸的人和蜷缩于黑暗的人,他们只能靠我们去替他们发声。这是我在吕倩茹的随身手册上读到的。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也作为我的回答,因为我是警察,我要替邱芃和吴帆发声,所以不得不制裁你,哪怕头破血流哪怕因此堕入黑暗,我也要把你绳之以法。”
面对着孟夫锐坚毅的眼神,蔡衍达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终于崩溃,瘫坐在地上。
“邱芃!”白雨大声呼喊着邱芃的名字。得到的回应却只是邱芃的斜眼目视。
白雨不知道说什么了,想说的太多所以不知道说什么。他想知道尹瑞是否还活着,他想知道这栋楼里有没有炸弹,他还想知道如果有炸弹何时引爆。他更想知道有关邱芃有关刚才的半小时内发生的一切。
和刚刚带着任务来到这儿的梁战一批人不同,白雨身上没有配枪也没有警棍。所以他不敢贸然接近躺在地上的尹瑞和一旁的邱芃。邱芃浑身散发出的阴郁气质令他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无法猜测出此时邱芃的心情,因为那副写满无畏的脸上没有一丝抽搐。哪怕是在白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变化。
“邱芃,楼里有炸弹吗?” 白雨小心翼翼地问着。
“有吧。”邱芃有气无力的声音让白雨仿佛回到了几天前审问邱芃的时候。不同的是那时的白雨站在绝对的制高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此时,他们两个人更像是被一捆不知是否存在的炸弹所维系的跷跷板挑战者。
“什么时候爆炸?你能控制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控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邱芃抬起头来,望着白雨。眼睛里竟是写满了无助。这让白雨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白雨右手边白色的墙上沾染着零星分布的血渍,紧挨着的是一扇老式的木门,看起来像是储藏间的入口。兴许尹瑞就是在那儿被袭击的。
“你说你也不能控制是什么意思?炸弹不是你安置的吗?”
“是啊,但是这栋楼的不是。”
伴随着浑身的抽搐,瘫坐在地上的蔡衍达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笑声。当孟夫锐半蹲下去想要查看他的异样时,却被蔡衍达一把揪住了衬衫的衣领。暴露着狰狞表情的蔡衍达像是发了疯,又笑又哭地望着孟夫锐,“太迟了,孟夫锐,太迟了。这栋医院背负着罪孽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房楼兰,吕倩茹,鹿韵清,邱芃,吴帆,你还有我,我们一个都跑不了。炸弹何时爆炸不是我能决定的。让我们一起去见魏硕吧。等到了那边我就把真相告诉你。你猜错我了,我和邱芃、吴帆是同类人。可不要小看我身为‘津城破’的最后的致意!”
“什么意思?什么跑不了了?”孟夫锐紧张地晃动着一直傻笑着的蔡衍达却再没法得到来自蔡衍达的任何回答。直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似要穿破他的耳膜,张牙舞爪的火光迅速缠绕在孟夫锐身边时,他才兀地看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随后身体便不听使唤地被火焰灼烧扭曲起来,可就算是这最后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了某个举动
c栋和a栋就算隔了一条马路也并不算远。所以c栋爆炸的声音白雨听的一清二楚。他肌肤的每一处毛发也都能感受到强力的冲击波。随之而来的是玻璃碎裂的声音。“该死!又不是钢化玻璃。”那种刺耳的声音在这个夏天充斥着整个卫津。并且当这个声音给所有卫津人民烙下深深印记的同时,无穷的灾难和无穷的悲悯笼罩着这座城市。
抱头趴在地上的白雨隐约望见邱芃拾起其中一块碎渣,以一种极其潦草的方式在自己的喉咙处划出鲜红的痕迹,展现了他身为“津城破”的最后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