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徐温专权
声震江淮托鼎王,
名扬天下追风将,
三十六雄谁为首,
不记当年俊杨郎。
这首诗颂扬的是五代英雄杨行密。
杨行密,本名杨行愍,字化源,合肥长丰人,江淮仁义之主。杨行密是五代人物中被埋没最深的一位英雄,很少有人知其大名,但是说起来却又响当当:江淮三十六英雄之首,人称俊杨郎,史书明确称之为“托塔天王”、“神行太保”,估计《水浒》中的晁盖、戴宗就是取其素材。
杨行密平易近人,虚怀若谷,对部下坦诚相待,对敌人以德报怨。孙权据吴,只知守父兄基业,而杨行密据吴更能开疆拓土,帐下有李神福、朱瑾、刘威、朱延寿、李承嗣、周本、安仁义、王茂章等一票大将,也有袁袭、戴友规、严可求等一众军师,其开创的功绩远胜于孙权。平叛广陵,仁义取宣州,七万大败孙儒60万,二入广陵,平定淮南全境,清口大败朱全忠,坐拥淮南、江南两大根据地,跨江而治,使天下形成中分之势。
五代十国有两个“温”神令人难忘。一个是毛伟人称赞过的“与曹操略同,而狡猾过之”的朱温,一个是被欧阳修论为“虽奸诈多疑,而善用将吏”的徐温。两个人都是雄霸一方的奸雄,相比之下,朱温恶名传千古,徐温却无人记其名,不得不说历史其实是个喜欢选择性失忆的的吊诡客。
徐温,字敦美,生于公元862年,这一年,唐廷正被各地的骄兵悍将搞得手忙脚乱。生于海州朐山(今江苏东海)的徐温是个地道的“江湖人士”,年少时就加入了贩卖私盐的大军。这是个有前途的行业,许多乱世枭雄就是从这儿发家的。但跻身这个行业充满危险、亦商亦盗的行当,也可能随时掉脑袋。不过,正是这种不入流的贱业打开了徐温的视野,让他对底层百姓的苦难生活充满同情。
公元883年,徐温与刘威、陶雅等机缘巧合加入杨行密的这个“三十六人”组织。
902年六月,日益壮大的杨行密终于和如日中天的朱温撞上了。杨行密亲往前线,留下淮南节度副使李承嗣主持府中事务。李承嗣除了做好日常管理外,主要工作就是搞好大军后勤。
江淮地区河湖纵横,要想保证军需,最便捷的方法就是水运。李承嗣觉得用大船运粮不仅运量大而且安全,时任都知兵马使的徐温提出了不同意见:“连年战争,航路无人打理,很多河段早已淤塞,大船难以通行,不如改用小艇。”李承嗣知道徐温虽是杨氏集团老人,却不受杨行密待见,哪里肯听。徐温没法,只好自己组织小艇起运。
当杨行密大军到达宿州时,适逢连日大雨,军中眼看就要断炊,兵士们因为吃不饱面有饥色,一个个蜷在潮湿的帐中骂娘。可是,那些载粮大船却被阻塞在河汊里不得寸进。杨行密抓耳挠腮无计可施,甚至准备退兵,这时徐温率领的小艇冲过暗流险滩,以蚂蚁搬家的精神为杨行密送来了救命粮。
这一下,杨行密对徐温观感大变,觉得他不仅为人厚道,而且见识不凡,比那些只知打打杀杀的老兄弟强多了,于是开始与他商议军事。
却说奉国军节度使朱延寿,姐姐是杨行密正妻,可是没给杨行密生儿育女,这在豪门之家很容易滋生危机。
朱延寿和杨行密共同起事,多年来为行密的事业添砖加瓦,也算得上劳苦功高。他担心一旦杨行密死了,继承人肯定会撇开朱家外戚,毕竟人家不是朱夫人所生。加上朱延寿也有野心,很容易就说服了姐姐,姐弟俩合谋算计行密。他们怕行密不好对付,刻意拉拢对行密心怀不满的安仁义、田頵等地方实力派,准备乘机废立。
杨行密注意到了吴国的暗流涌动,决心趁着彼时外部势力无暇顾及之机,除掉朱延寿一伙。可是,如何对付朱延寿呢?
行密思虑再三,打算智取,否则一旦公然剿除朱延寿,难免引发内战,给内外敌人可乘之机。
要对付小舅子,必先对付自己的枕边人。虽然行密与朱氏恩情日薄,但毕竟多年夫妻,要想迷惑她,还得学一学司马仲达。
于是,行密谎称自己得了眼疾,看东西模糊,也就是俗称的老花眼。他拿着朱延寿写来的信,故意念得颠三倒四,还总说某某字看不清,让朱氏帮着读。已到天命之年的行密犯眼疾,也是人之常情。看着行密的样子,朱氏不禁暗喜。
收到姐姐的信,朱延寿更是欢喜。他虽有异心,终归忌惮姐夫一世英名,生怕偷鸡不着蚀把米。现在好了,那个令人仰望的姐夫成了睁眼瞎,还怕个球?
这天天朗气清。朱氏约行密去湖边踏青。当时,湖边密植杨柳,柳条随风摇曳,甚是好看。朱氏与丈夫在柳林中穿行。杨行密一头向一棵柳树上撞去,头上登上起了个大包,人也昏了过去。
朱氏见丈夫撞昏了赶忙呼救。同时将此事告知弟弟。朱延寿借口探视来到吴王府。
杨行密让延寿到内寝相见,说是有要事相托。延寿不疑有他,昂然入内。行密卧于枕上,乘延寿俯身探视之时,抽出枕下的匕首刺向延寿。延寿虽是武夫,但距离太近反应不急,心口中刀立时死去。
延寿死后,行密一面派人接管延寿的地盘,一面休了朱氏。
却说出身沙陀族的安仁义,本是秦宗权哥哥秦宗衡的手下,秦宗衡被孙儒火并之后,安仁义一怒之下加入了杨行密的队伍。之后,他战功卓著,成为杨行密手下大将。
安仁义是五代第一神射手,曾自称"志诚之弓十,不当瑾槊一;瑾槊之十,不当仁义弓之一"。这哥们通过量化分析,将善于射箭的米志诚和善于舞槊的朱瑾都比下去了。然而这样一个战场上的神级角色,在政治上却颇不成熟,公元903年田頵反叛杨行密,他也稀里糊涂地扯起了反旗。安仁义起兵之后,首先烧掉了杨行密停靠在扬州东塘的战舰,随后举兵袭击常州。常州刺史李遇迎战,并破口大骂安仁义。安仁义素以善战闻名,他见李遇敢如此辱骂自己,对手下说:“遇何敢辱我至此!是有伏兵也。”安仁义派手下前去打探,果然李遇已在路旁设了伏兵。李遇伏兵四出,双方一场厮杀,安仁义大军被打败,退至夹冈。安仁义命士卒在临时驻扎之地立起两面大旗,脱去盔甲,就地休息。追兵见状,也不敢草率追击,安仁义大军得以返回润州。这一幕颇有点《三国演义》里“空城计”的味道。
闻知安仁义兵变,杨行密派大将王茂章为润州行营招讨使,攻打润州。安仁义“不毁濠梁”,每每开门出战,与王茂章对敌。王茂章是个连朱温都佩服的狠人,可是在安仁义面前却吃了瘪。杨行密派徐温率军前去助战。
徐温认真分析了战场形势后,命令自己的军队全部改换成王茂章军队的衣服和旗帜,不让安仁义知道己方增兵的消息【与空城计相反】。安仁义果然上当,还是以对付王茂章的办法攻击徐温的援军,结果一头撞到铁板上。徐温奋力出击,把安仁义打得大败。安仁义退回城中死守不出。
润州城久攻不下,杨行密派人前去招降安仁义,并对他说:“吾不忘公功,能自归,当复为行军副使。”杨行密的意思是:润州团练使的职位是不可能再安排你了,但只要投降,任个不掌兵权的行军副使还可以。听闻此言,困守孤城一年多时间的安仁义内心有些动摇,但一时间犹豫未决。
就在安仁义犹豫之间,王茂章等人从城外挖了个地洞,一直挖至润州城内。及至安仁义发觉,王茂章已率军攻占了润州城。
安仁义见到王茂章的大军入城,就拿着弓箭登上城楼攒射,例不虚发,平叛军竟不敢逼近。只是对着安仁义一顿怒骂。
李德诚始终没有骂人。安仁义请他城楼,出人意料地对他说:“吾今以为汝功。”也就是说,让李德诚来抓自己,把平叛的功劳系在他身上。安仁义随后将爱妾赠给李德诚,并把弓箭扔在地下。李德诚夹着安仁义下了城楼。不久,安仁义和儿子一起被斩首于广陵街市。杨行密以王茂章为润州团练使。
公元905年,虎父犬子的杨行密拖着病体问舒州人周隐,如何处理自己的身后事?时任淮南节镇判官的周隐之所以能够受到杨行密如此器重,主要是因为周隐性情耿介,一向尽忠履职。可是这次周隐表现得太"忠诚"了,竟然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主公嫡长子杨渥轻佻信谗,素喜击球饮酒,不谙政事,绝非保家之主,其他公子又都年少无知,不能驾驭诸将。只有刘使相(威),跟随主公起于微末,百战余生,若主公将权力暂时交给他掌管,他必不会负您重托,一定会在诸子长成后将权力交回!"一席话说得杨行密两个亲将——左右牙指挥使张颢、徐温怒目而视。
就在挂掉的前一年,杨行密借宣州观察使台濛去世之机,任命杨渥为宣州观察使,将他外放出京。杨渥很恐慌,感到自己可能会在争储大战中出局。危急时刻徐温对他说:“大王卧病,而令嫡子出藩,这一定是奸臣的阴谋。他日召您回京,若没有吴王的令谕和我派遣的使者,您千万不要听命!”杨渥非常感动,哭着道谢后才去宣州上任。
如今杨行密将死,徐温进谏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大王让刘威主政,恐怕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要拱手让与他人了!”同时派人去宣州召回杨渥接受遗命。
事已至此,杨行密只得对徐温等人流泪叹道:“此生富贵死不足惜。唯诸儿愚钝不晓大计,望诸公善加辅弼!”
杨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上任伊始就杀掉了曾向父亲建言刘威主政的周隐,又逼走了大将王茂章,越发变得骄狂无状。
一朝天子一朝臣。杨渥上台之初,对徐温还挺感激的,可是时间一长,他就对受命辅政的左牙都指挥使张颢和右牙都指挥使徐温意见满满了,不自觉地走入了权臣与新主矛盾的死循环中,
杨渥生活骄奢,终日饮酒作乐,身为左、右牙指挥使的张颖、徐温常给他提意见,这让杨握很不满。有一次,杨渥怒气冲冲地对二人说:“你们如果觉得寡人不行,就杀了我,自己做吴王好了。要不就闭嘴少说两句!”
张颢、徐温失色而出。杨渥恐二人为变,召入心腹陈璠、范遇,为自卫计。张颢、徐温窥透其意,乘渥视事,亲率牙兵数百人直入庭中。杨渥不觉惊骇道:“汝等果欲杀我么?”
张颢、徐温齐声道:“这却未敢,但大王左右多年挟权乱政,必须诛死数人方可定国。”
杨渥尚未及言,颢、温见陈璠、范遇侍侧,立麾军士上前,把陈璠、范遇二人斩首,然后降阶认罪。杨渥无可奈何,只好强为含忍,豁免罪名。从此淮南军政悉归颢、温两人掌握。杨渥日夜谋去两人,但苦没法。张颢、徐温亦不自安,共谋弑渥,分据淮南土地向梁称臣。张颢迫不及待,竟遣同党纪祥夤夜刺渥。杨渥无从闪避,饮刃倒地。纪祥当即出帐报颢。张颢率兵驰入,召入将吏问道:“嗣王暴薨,军府当归何人主持?”
大众都不敢对,张颢连问三次,仍无音响,不由暴躁起来。忽有幕僚严可求低声与语道:“军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将何人主持?但先王旧属尚有刘威、李遇等人在外,公欲自立,彼等肯为公下否?不若暂立幼主,宽假时日,待他一致归公,然后可成此事。”
张颢听了这番言语未免心慌,可求料他气沮,便麾同列趋出,共至节度使大堂鹄立以俟。但见可求趋入旁室,不到半刻仍复出来,扬声呼道:“太夫人有教令,请诸君静听:
先王创业艰难中道薨逝,嗣王又不幸早夭。次子隆演依次当立,诸将多先王旧臣,应无负杨氏,善辅导之,予有厚望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