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公主斗皇后
公元916年,河东之主李存勖与后梁名将刘鄩大战于清平。李存勖的军阵还没列好,老辣的刘鄩就引兵掩杀过来,打得李存勖措手不及。
眼看兵败如山倒,当此情势危急之时,河东军一员骁将策马而出,带领十几个骑兵冲入后梁军阵之中,“横槊深入,东西驰突,无敢当者”,李存勖由此得以保命,从容撤退。战后,李存勖大赞此将威猛,亲手喂他吃酥,并拍着他的背说:将门出虎将,此言不差矣。
此将何者?太原石敬瑭也。
公元892年,石敬瑭出生于沙陀族武将之家。其父石绍雍,胡名臬捩鸡,“善骑射,有经远大略,累立战功”,在河东军中与名将周德威齐名,历任平、洺二州刺史,在河东算是军政大员了。
与古代众多帝王相似,石敬瑭出生的时候,也有“白气充庭”的异象。长大后的石敬瑭,性格沉稳宽厚,不苟言笑。受家庭的影响,石敬瑭自幼习武,跟其父一样善骑射,又熟读兵法,以李牧、周亚夫为榜样。
身为大将之子,又是善骑射,又是读兵法,年轻的石敬瑭很快进入了代州刺史李嗣源的视野。李嗣源对他很是器重,不仅把爱女嫁给了他,还把他推荐给自己的兄弟,后来的河东之主,也就是后唐开国皇帝李存勖。
从军后的石敬瑭,被岳父李嗣源授命统领亲兵精骑,号为“三讨军”,成为李嗣源的心腹。从此,石敬瑭便为了河东李氏的天下,随军东征西讨。清平之战之后,河东军与后梁刘鄩再度酣战于莘县,当时石敬瑭与岳父李嗣源一起陷阵。石敬瑭仗剑杀敌,在敌阵中往来冲突,不仅保岳父周全,更帮助河东军再败刘鄩。
公元919年,河东军进攻黄河岸边的杨刘,不想战斗时李嗣源中了后梁军的埋伏,仓促撤退。这次又是石敬瑭率部殿后,击破后梁军五百余骑兵,使李嗣源全身而退。
在为李氏征战的岁月里,石敬瑭多次冲锋陷阵,救主于危难之际,史载石敬瑭掩护河东军撤退时,“拔剑辟道……敌人望之,无敢袭者”。在河东名将周德威战死之后,李嗣源愈发受到李存勖的倚重,而石敬瑭身为李嗣源帐下的虎将,其麾下也因此成为河东军数得着的主力部队之一。
在河东与后梁鏖战数年之后,一举扭转局势的战机终于送到了河东李氏的面前。
公元923年,李存勖在魏州(今河北大名)建国称帝,国号“唐”,史称后唐。李存勖即后唐庄宗。
建唐之后,庄宗便派李嗣源率军渡过黄河,偷袭郓州。石敬瑭率领骑兵五十余人跟随李嗣源偷城,郓州梁军浑然不觉。李嗣源、石敬瑭等人从东门突入后,梁唐梁军短兵相接,石敬瑭中刀,但还是像羽翼一样保护李嗣源,与梁军巷战,嶷然不动直至唐军后援赶到。
唐军渡过黄河,拿下了郓州,梁廷震动。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时候后梁大将康延孝叛梁降唐。庄宗听闻康延孝来降大喜,亲自召见他询问后梁虚实。
康延孝说:我在梁廷的时候,听朝中议论军略,不久之后梁廷便大举兴兵,一路攻太原,一路攻镇州、定州,一路攻郓州,而现在梁廷的主力即将从汴州出发,渡过黄河北上,牵制魏州唐军主力。
听到这庄宗转喜为惧,忙问怎么办。康延孝说:“梁兵虽众,分则无馀”,我愿帅铁骑五千直取汴州,避实击虚,如此天下可定。
庄宗闻言大受鼓舞,于是命李嗣源帅麾下骑兵不做修整,抛弃辎重直趋汴州。李嗣源于是率领石敬瑭等众将向汴州开进,此时的汴州因为军队都派出去了以致无兵可守。
公元907年朱温灭唐建梁,不想仅仅过了16年便社稷倾覆:后梁灭亡。
石敬瑭是明宗的女婿,而自河东与梁征战之时,便追随明宗,屡次于阵前救明宗性命,累立战功;及明宗被逼参与叛乱,又是石敬瑭献策,助明宗脱险,取得天下。
对明宗,石敬瑭劳苦功高;对石敬瑭,明宗恩宠有加。明宗继位后,石敬瑭累次升迁,手握兵权,恩宠富贵无以复加。庄宗还赐他“耀忠匡定保节功臣”的名号。君臣关系、翁婿关系好得不能再好了。
公元933年,北境有敌情,当众大臣商议派谁北上主持边事之时,有意远离朝政避祸的石敬瑭主动请缨。于是明宗便将石敬瑭派往河东,掌管后唐的“龙兴之地”。临行前,石敬瑭上奏向岳父辞行:
臣虽微怯,惟边事敢不尽其忠力,但臣远违玉阶,无以时申补报。明宗听闻“泣下沾衿”。
石敬瑭治理河东,好多事他都亲自处理,尤其是一些疑难案子。有一次,一个小店的妇人和军士争执,告到官府,妇人说:“我在门外面晒谷子,被他的马吃了很多。请大人明断。”军士却说冤枉,但又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石敬瑭就对断案的属吏说:“他们两个人争执不下,那用什么判断是非呢,你给我把马杀掉看看肠子里到底有没有谷子。有就杀军士,没有就杀妇人。”于是就将马杀死了,马的肠子里没有谷子,证明是妇人在诬陷军士,想讹诈他钱。石敬瑭就下令将那个刁妇处死了。
处死确实有些重了,但五代时的法律就是这个特点:立法重,处刑残忍。像凌迟即民间说的千刀万剐这种残酷的刑罚也经常用。这次处死妇人以后,境内肃然,再也没有人敢耍刁欺负别人了。
石敬瑭断案有时也用情理处理,这反而使一些棘手的事迎刃而解,当事人也都心服口服。
有一人姓金名孝,年长未娶。家中只有老母,自家卖油为生。一日挑了油担出门,中途内急走上茅厕大解。拾得一个布裹肚,内有一包银子,约莫有三十两。金孝不胜欢喜转担回家,对老娘说:“我今日造化,拾得许多银子。”老娘看见吃了一惊,道:“你莫非做下歹事偷来的么?”金孝道:“我几曾偷过别人的东西?却恁般说!这裹肚其实不知什么人遗失在茅坑傍边,被我看见了拾取回来。我们做穷经纪的人,容易得这主大财?明日烧个利市,把来做贩油的本钱,不强似赊别人的油卖?”老娘道:“我儿,常言道:贫富皆由命。你若命该享用,不生在挑油担的人家来了。依我看这银子虽然不是偷的,也不是你辛苦挣来的。只怕无功受禄,反受其殃。这银子不知是哪位客人丢的,又不知是自家的还是借贷来的,一时间失脱了,找寻不见,这一场烦恼非小,连性命都丢了也未可知。你今日还到拾银之处,看有甚人来寻,便引来还他原物,也是一番阴德,皇天必不负你。”
金孝是个本分的人,被老娘教训一场,连声应道:“说得是,说得是!”放下银包裹肚,跑到那茅厕边去。只见闹嚷嚷的一丛人围着一个汉子,那汉子气忿忿的叫天叫地。金孝上前问其缘故。原来那汉子是他方客人,因解手丢脱了裹肚,只道下了茅坑,正要下去淘摸。街上人都拥来闲看。金孝便问客人道:“你银子有多少?”客人道:“有五十两。”金孝老实,便道:“可有个白布裹肚么?”客人一把扯住金孝道:“正是,正是!是你拾着?还了我,情愿出赏钱。”众人中快嘴的便道:“依道理应该平分。”金孝道:“真个是我拾得,放在家里,你只随我去便有。”众人都想道:“拾得钱财,巴不得瞒过了人。那曾见这个人到去寻主儿还他?也是异事。”金孝和客人动身时,这伙人一哄都跟了去。
金孝到了家中,双手儿捧出裹肚交还客人。客人检出银包看时,晓得原物不动。只怕金孝要他出赏钱,又怕众人主张平分,反使欺心,赖着金孝道:“我的银子原说有五十两,如今只剩得这些,你匿过一半了,可将来还我!”金孝道:“我才拾得回来,就被老娘逼我出门,寻访原主还他,何曾动你分毫?”
那客人赖定短少了他的银两。金孝负屈忿恨,一个头肘子撞去,那客人力大,把金孝一把头发提起,像只小鸡一般放番在地,捻着拳头要打。金孝七十岁的老娘奔出门前叫屈。众人都有些不平,似杀阵般嚷将起来。恰好石敬瑭从街上过去,听得喧嚷,下了马,分付做公的拿来审问。众人怕事的四散走开去了;也有几个大胆的,站在傍边看石相公怎生断这公事。
失主与金孝母子当街跪下,各诉其情。一边道:“他拾了小人的银子,藏过一半不还。”一边道:“小人听了母亲言语,好意还他,他反来图赖小人。”敬瑭问众人:“谁做证见?”众人都上前禀道:“那客人脱了银子,正在茅厕抓寻不着,却是金孝自己走来承认,引他回去还他。这是小人们有目共睹。只银子数目多少不知。”敬瑭道:“你两下不须争嚷,我自有道理。”教做公的取裹肚和银子上来,分付库吏,把银子兑准回复。库吏道:“有三十两。”敬瑭又问客人道:“你银子是多少?”客人道:“五十两。”敬瑭道:“你看见他拾取的,还是他自家承认的?”客人道:“实是他亲口承认的。”敬瑭道:“他若是要赖你的银子,何不全包都拿了?却止藏一半,又自家招认出来?他不招认,你如何晓得?可见他没有赖银之情了。你失的银子是五十两,他拾的是三十两,这银子不是你的,必然是另一个人失落的。”客人道:“这银子实是小人的,小人情愿只领这三十两去罢。”敬瑭道:“数目不同,你如何敢来冒认?这银两合断与金孝领去奉养母亲;你的五十两自去找寻。”金孝得了银子,千恩万谢的扶着老娘去了。那客人已经石敬瑭官断,如何敢争?只得含羞噙泪而去。众人无不称快。
当然石敬瑭也有混账的时候,有次错打了一位平民,石敬瑭对平民说:“打已经打了,我也不可能收回,更加不可能赔偿。这样吧,下次你犯罪我就不打你了!”平民本来胆小怕事,听说犯罪不必受罚,于是强抢一位民女为妻。民女家人告到官府,石敬瑭立即下令将他斩首。
当年十二月,明宗驾崩。石敬瑭闻讯,“长恸若丧考妣”。
明宗死后李从厚继位,史称闵帝。闵帝封石敬瑭为中书令,朝中决策权实际上控制在石敬瑭手中。李从珂起兵反叛当了皇帝,李从厚逃往石敬瑭军中,石敬瑭听从桑维翰提议,遣永宁公主送李从厚入朝。李从珂将从厚贬于卫州,半路上又派人杀死。公主被软禁洛阳,百思不得脱身。
却说李从珂正宫刘皇后,乃勾拦之女,明宗长兴年间,李从珂为潞王时,游于柳巷,见此女虽落风尘,美而且贤,可以奉箕帚,遂纳之。及帝即位,立为皇后。清泰三年元旦,逢末帝李从珂生日,宫中摆下酒宴庆贺千春节,文武百官齐集一堂举杯畅饮。石敬瑭夫人(此时晋封为魏国长公主)也来向他敬酒祝寿,末帝举杯一饮而尽,问道:“石郎可好?”公主答道:“敬瑭多病,每日卧床静养。”末帝说:“敬瑭身强力壮,何致一病如此,御妹就在宫中多住几日罢!”公主急了,说“夫君病重,正需人侍奉,明日即向陛下告辞回归晋阳。”这时,末帝已醉得东倒西歪,口中吐出戏言:“妹妹急着回去,莫非想同石郎一起造反么?”公主泣奏曰:“妾岂有此心,石驸马亦非反臣。”帝笑曰:“朕戏言耳!贤妹可往朝阳宫见你嫂嫂,以尽人臣之礼。”公主领诺。
原来公主素轻刘皇后出身微贱。当日领旨,无奈只得进宫。
宫人报知,刘后妄自尊大,佯为不知。公主立在宫前半日,不见动静,忿然发怒抢门而入。
见刘后端坐不动,公主正色责之曰:“汝乃何等人出身,敢如此无礼,吾立了半日,既无宫娥来接;进得宫来,复又端坐不动,是何礼也?”刘后曰:“汝出言不逊罪莫大焉!以家之,吾嫂也,汝姑也;以国之,吾皇后也,汝臣也;入而不拜自失其礼,尚敢责人失礼乎?”公主曰:“我乃明宗皇帝之女,当今之妹,金枝玉叶,汝乃烟花之妓,以君后压我国姑乎?若非吾夫把守三关,使外夷不敢侵犯,吾兄安得坐享太平,汝亦安得为皇后也?”刘后曰:“汝不闻古人云,一岁为君百岁奴,汝夫受朝廷重禄即朝廷之奴隶。汝虽皇妹,亦宫中使唤之人,焉敢在此夸口!”公主听罢大怒,即挺金笏向前欲打刘后。刘后侧身闪过,公主掷笏在地愤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