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62章 第61幕
在读到尾声的祝福时,栾夏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去,但向易恺已经向她递来纸巾:“没什么好丢人的,我第一看这封信的时候,我也掉过眼泪。”
栾夏怔然,他却坦荡:“对不起,按理说我不应该看他写给你的信,可他从石屿回来以后,一直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我撬了锁进他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想撕了这封信,我只是想弄明白他怎么了。后来,他去加拿大之前才告诉我,他本来是想等你在石屿首演完的那天,把这封信送给你的,但没想到……你最后还是选择了退出。”
栾夏无言许久,才哽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没有想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其实很感激你,我欠你一句谢,栾夏。”向易恺跟随着这封信也回忆起往事,“其实,我有两个表弟,阿ming是我的小表弟,他还有一个大他八岁的亲哥哥,叫盛予光。”
栾夏不解向易恺提起这个的用意,略愣了一下,就听着他继续往下讲,语气里净是不屑:“我几乎从不会对外人提起这件事,因为我连提起那个人的名字都会觉得晦气。你完全不可能想到,同一个家里竟然会生出这么不一样的兄弟俩,那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两年多以前,他曾经像个绑架犯一样,绑回了一个他一心想要娶到手的女孩。虽然他们名义上已经要商业联姻了,但那个女孩已经想要违抗婚约,准备和她的心上人私奔了。他不想就这么放手,于是和女孩的家人一起做了个局,让那个女孩认为她被心上人背叛了。她被盛予光绑回盛家后,绝望至极,当夜就跳楼自杀了。”
听到“自杀”,栾夏倒抽了口冷气,向易恺的声音也倏然低落:“那个女孩的尸体第二天被发现,盛予光看了一眼就疯了,是真的精神失常的那种疯。我的姨夫和小姨为了不让家丑外扬,不肯送他去精神病院,把他囚在家里,只让家庭医生来盛家给他看病。”
“但是把他囚在家里又有什么用呢?他是大少爷,谁敢用绳子真的去捆他?”向易恺摇头叹气,“有一天他自己撞坏了门上的锁,从他的房间里溜去了阿ming的房间,不小心把一个香薰蜡烛打翻了,一下就把窗帘烧着了。他吓得自己一个人先溜了,等那些佣人发现,阿ming的房间都快被烧没了,就更不要提他用来存电影的矩阵磁盘。那时他已经快把《予明》拍完了,结果这么一烧,连备份都被烧没了。”
栾夏错愕后为盛予明倍感心痛,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他在信里所提到的“漫无边际的绝望”。
对一个创作者来说,毁坏他珍视的作品无异于要他的性命。
“阿ming从小到大都很乖很听话,也从来不对谁发脾气。只有那天,看着《予明》付之一炬,他没忍住和我姨夫小姨吵了一架。他希望他们清醒一点,能早点送盛予光去治疗,但我姨夫小姨都不肯听他的话。我姨夫还说《予明》被烧了都是天意,是老天都在劝阿ming不要再搞电影了,让他早点死了这条心,大学赶紧改学商科,早点接手盛家的生意。”
“电影被毁是一码事,可你的至亲这样贬损你的梦想,又是另一码事了。你应该能理解他那时心里有多苦多难受,所以他当晚就开着自己的车离家出走了。”向易恺想想也后怕,“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一个刚过了十八岁生日的小屁孩,那天晚上雪下得这么大,他又把手机关机了,谁的电话都不肯接。如果不是在津溪遇见了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劝他回家,他才开机打了我的电话让我去接他,我真的不敢想象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对一个身处黑暗的人来说,只要有人愿意给他一点光,他都能死心塌地记那个人一辈子。所以,我理解他对你的执念,也愿意帮他完成他的执念。从他在《亭亭》里确认了他那年遇见的人是栾梦后,我先用谈合作的方法找上了栾梦,找她找得多了,一来二去我们倒成了酒友。后来她让我去假扮她男朋友,我以为我能给阿ming创造机会,但谁知道,我竟然帮了倒忙。”向易恺无奈地笑,“这乌龙闹得,真是,哎。”
栾夏也自然不会想到,在《予明》背后,还有一出他花了两年时光为她精心编织的戏中戏。
她眼泪仍在往外涌:“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她没问完,但向易恺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你可能忽略了一点,他从第一天来到你身边时,就知道了顾嘉州的存在。他怎么可能有勇气早一点做这个澄清呢,到现在他都觉得你还爱着顾嘉州,他一厢情愿地来和你解释他不是栾梦的男朋友,只会显得他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而已。”
“阿ming他是个早熟的小孩,心思也一直比同龄人都要敏感很多,他算不上那种阳关灿烂的性格,但他一定在这个夏天把所有的灿烂都留给了你,而他从渴望过能得到你的任何回报。”向易恺直言,“我来说这些,不是想为他争取你,更不想博取你的同情,同情不等于是爱,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直到最后都不愿告诉你,他到底为了你做了多少。你不用有什么负担,我不会用他为你做的这些事逼你去喜欢他,也不会逼你重新回剧场。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卑鄙小人好了,因为杏子,我不惜出卖我弟弟暗恋你两年多的秘密,才来跟你说这些话。”
栾夏这才想起向易恺是为了阮杏子才来找她的,不禁纳罕这俩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故事:“你和她……”
“我和她,和你们的情况差不多。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你和阿ming遇见的同一天。”向易恺想了想,“准确的说,我们是因为你们才会遇见的。”
栾夏讶然地听向易恺接着说:“阿ming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我活得很糟糕的日子。我以前不怎么着调,虽然我现在也没着调到哪里去,但那个时候更离谱。我从大学的时候开始搞乐队,搞到毕业也没搞出名堂来,但我乐在其中,带着我那帮乐队里的兄弟全国巡回瞎折腾。”
“胡闹久了,我还能折腾,其他人吃不消了,我家里供得起我挥霍,他们可不一样。有次排练之后我们去找地方吃饭的时候,我们的主唱就和我提了要解散乐队,我当时年轻气盛,脾气太爆了,和他顶了几句就和他在马路上打了起来。”
“其他人都过来拉架,但我当时怎么都不听劝,也没留神我们面前有车开过来……最后……”
向易恺停在这里,顿了许久,眼睛也有点泛红了:“他们都说不是我的错,但如果不是我这么冲动,我那个叫林暮的兄弟,现在应该还活得好好的。他是个很厉害的吉他手,我再也没见过像他弹吉他弹得这么帅的人了。”
他指指他的肩膀:“他走之后,我就把他的名字首字母纹在我肩膀上,这样我可以假装他还和我在一起。”
“我刚参加完他的葬礼,又碰上阿ming离家出走,我那天也觉得我快要疯了。”向易恺抓了抓头发,好像又回到那天的焦虑状态,“不过幸亏他最后打电话告诉我,他在津溪。我跑高速过去找他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旁边的车给别了。”
“我心里窝火,觉得是对方变道变得太急,那个车主下来却把我一通骂,骂我开车有问题。我们就这么互相杠上了,谁也不肯各让一步私了,都打电话叫交警来。”
“在路边等交警的时候,我们还在喋喋不休地对骂。她骂着骂着骂不动了,突然捂着脸哭了。”
“她哭着问我为什么非要和她对着干,为什么要把她的车别了。她说她今天刚参加完她闺蜜的葬礼,她另外一个闺蜜和她失联了,她正急着去找她,却被我这个挨千刀的撞了车。”
“我被她吓着了,安慰了她几句,我也憋不住了。我哭着说我也刚参加完我兄弟的葬礼,我表弟离家出走了,我急着找他,才把她车给别了的。”
“然后我们就从互相吵架变成了抱头痛哭,互相给互相哭着赔礼道歉。”向易恺回想起来,也觉得这画面太好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交警来得特别慢,我们哭完了,又谈了会儿心。林暮的吉他就放在我车上,我拿下车给她看了眼,告诉她,我是怎么害死我兄弟的。”
“她听了以后,用林暮的吉他给我即兴弹了首歌,告诉我,不是我的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首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歌。我没忍住,抱住了她,而她也没有推开我。在车来车往里,我们就这样相互抱着彼此,直到交警赶来时,我们才放开彼此,对傻了眼的交警说,没事了,我们都解决了,没他什么事了。”
“然后,我们就互相道别,各自重新出发。”向易恺朝栾夏笑,“其实我还欠你另外一句谢,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遇到杏子。她那天是去津溪找你的,对吧?
“像阿ming记了你两年,我也记了她两年。这两年里,每当我遇上过不去的坎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她那天晚上给我弹的那首歌。”他轻哼了几句,对栾夏说,“她在那个晚上,也把她的灿烂给了我。”
“这次为了帮阿ming,我专门来汐南,无意中又遇见了她,可她也把我忘了。”向易恺的笑容里有了苦涩,“我觉得阿ming傻,可我又比阿ming好到哪里去?我为了让她绕不开我,专门在你们的‘无涯’旁边开了酒吧。即使我知道她现在只想找人消遣,并没有想找人谈恋爱,我还是没有尊严地向她投降了。”
栾夏回忆起阮杏子向她倾诉的那些话,忽而顿悟,向易恺就是她说的那个让她方寸大乱,却另有所爱的男人。
她有些迷惑不解:“你的意思是,你没喜欢过其他人?可她一直觉得,你心里有其他人,觉得你也只是为了图消遣才来找她的。”
向易恺苦笑,将阮杏子产生误会的原委又和栾夏捋了一遍。
前几天栾梦刚到石屿排练的时候,在朋友圈发了一张风景图,向易恺刷到了,就随手点了个赞。
他当然不知道栾梦和阮杏子是高中同学,他点的这个赞,阮杏子马上就看到了。
他们当时正在床上腻歪完,阮杏子看到这个赞后,又看到了他肩窝上纹的那个“lm”,误以为“lm”就是栾梦的首字母。
她那时情绪就已经不对了,他却没觉察到,抱着她熄灯睡了过去。
哪晓得他一觉睡醒,她就不见踪迹。而他一脸懵逼地给她打电话时,才发现他的微信和手机号都被她拉黑了。
他想她可能是有急事回汐南了,等处理完《予明》的事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在阮杏子家门口苦等了好几天,她都不肯见他。
他本来还坐得住,直到今天目睹一个眉清目秀的弟弟仔进了阮杏子的别墅,半天都没出来,才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找栾夏求救。
栾夏听后,更觉得无法理解:“那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告诉她呢?你如果早一点告诉她你喜欢她,她也不会误会你和栾梦了。”
向易恺自嘲:“谁又会相信我这种人的深情呢?我说什么都像在说笑话。”
“栾夏,在这件事上,我和阿ming都没什么区别,”他最后这样总结,“我们都是胆小鬼,害怕一旦说出我们对你们的爱,就会永远失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