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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10章 薄云疏雨
不出所料,锦衣卫能耐再大,到底还是关不住皇亲国戚,堂堂的太后娘娘移驾领着自家兄弟过来,谁都清楚为的是什么。
自己打好的算盘,当然不用别人开口,高珚只作没见,消停地拿起茶来润喉。
“昨儿晚上的事我也才听说,事关重大,谁也不能藏着掖着,究竟怎么回事,锦衣卫那里也未必问得清楚,反正哀家把人带来了,还是让他自个儿招吧。”
杜太后扶正高琮的后脑,手底下顺势又刮出一片青紫印子,眼皮翻向门口,慈蔼的声音转而一沉:“愣着干什么?皇上龙体失和,全是为了你,还不从实说!”
杜松自打进门看到皇帝光着膀子,就避在外面没敢起来,这时听里面吆喝,觑了眼杜太后的脸色,赶忙伏地道:“臣万死,有负太后、陛下圣恩,但转移赈灾银绝非出于私念,实在是不得已,臣这里有肺腑之言上奏。”
依着王法明文,但凡没有旨意,私拆私挪便等同于监守自盗,按律都是死罪。
如今看他一头磕在地上,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似的,高琮一时也有点懵,干咳了两声道:“舅舅……嗯,那个,到底有什么不得已,你且说给朕听听。”
杜松应了声“是”:“陛下知道,北境三镇边军的粮饷半数都由顺天府征调供给,年成好,四处匀一匀还能勉强支应,可这些年不是蝗就是旱,下面二十一个州县多数都遭过灾,连原先的三成都凑不出,北方崇国却屡屡犯边,粮饷一次比一次催得紧,户部、兵部也隔三差五的递急函,臣在府尹这个位子上如履薄冰,有些话实在不敢尽言。眼下臣虽然调任南直隶,可顺天府的事务一时半会儿还交割不了,所以只好自作主张,打算挪出几成赈灾银垫在军饷这头。”
“糊涂,你倒是直肠子,可胆儿也未免太大了。”
杜太后听到这里恨恨摇头:“难道就不能事前上个疏?哪怕言语一声,允不允由皇上定夺,如今倒好,削尖的扁担,两头落空,就算凑齐了三镇军饷,可误了江淮赈灾,你担待得起么?”
杜松直起身,一副正气凛然之色:“臣虽然糊涂,也知道这种事断不能让陛下为难,只能暗中先顾着一头。至于赈灾,原本这批银子也就是解个燃眉之急,臣预备以钦差的身份向沿途各地商贾富户赊借,再从邻省调粮赈济灾民,能争几分就争几分,要真是无力回天,臣甘愿领死就是了。”
“什么话!你这便不是叫皇上为难了?”杜太后假意沉脸呵斥,“该怎么处置,皇上金口还没开呢,哪里轮到你胡说八道。”
这两人一唱一和,简直把“深明大义”和“鞠躬尽瘁”活脱脱演到骨子里去了。
高珚在旁边还是照样品着茶,仿佛置身局外,压根儿没在听。
见她连个眼色示意都没有,高琮愈发如坐针毡,这时也不知怎么应对了,不得已转向身后问:“这个,嗯,孩儿还想请母后示下。”
“你是皇帝,哪能样样都要人教,得学着自己拿主意才是。”
杜太后横了一眼高珚的动静,咂嘴叹气:“让哀家说,你舅舅挪用赈灾银自然不妥,可两头不都为了国家社稷么?也是咱们娘儿俩思虑不周,让他受了些难为,唉……既然现在是非曲折说清楚了,要不然就先传旨申饬,只挂个钦差的名衔,还让他接着南下赈灾,办好了将功抵过,办不好,就一并治罪。”
高琮“哦”了两声,转回头刚要下旨,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丹红大袖一摆,跟着便是茶盏落案的轻响。
声音虽然不大,却引得所有人脑弦一紧,不由自主看向髹金雕屏椅那边。
“我这里有两句话想问建昌侯,太后娘娘不见怪吧?”高珚架着肘坐姿悠然,明艳照人的脸上是深藏难测的微笑。
一直不言声,偏赶在这个裉节上开腔,多少叫人始料不及。
杜太后心里犯疑,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可也不好直接拦着,眼下这个局面,料想翻不起大浪来,于是四平八稳道:“哀家和皇上都在这里,有什么话只管敞开了讲就是。”
表面上摆出磊落坦荡的架势,其实却是在给门口的人撑腰壮胆,本来神色不定的杜松当即挺直了腰板:“长公主请问,臣知无不言。”
“那就好。”高珚盈盈颔首,慢条斯理的挽着大袖,身子向前微倾,“建昌侯任顺天府尹劳苦功高,听着着实不易啊,想必三镇军需的事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吧?”
杜松眼皮一跳,目光闪烁着往下躲:“银饷征调都有账册条目可查,长公主这么问……臣不大明白。”
话说得理直气壮,口气却不由自主露了怯。
“这是哪跟哪,本宫又没说要查账。”
高珚呵然笑出声,探究似的睨着他:“据本宫所知,边镇粮饷向来都是专差调运,从来不许经地方藩库支取,你刚才说得头头是道,里头的规矩还能不晓得么?”
杜松闻言神色一滞,额头冷汗登时就冒了出来。
到这个份上,杜太后已然觉出不对味儿,再不截住话头不行了,可还没等张嘴,身前的高琮倒先好奇开了口:“阿姐,朕还不明白呢,你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就着他这一接腔,高珚顺势咂唇摇头:“我也觉得怪,听下头回报,昨儿晚上有人暗中想把几大车箱子运进顺天府衙的藩库,刚好被截住,打开一瞧,里面全是白花花码成摞的银子,于是便扣下了。”
她边说边留意杜太后,掐准对方想张嘴插话的当儿,继续道:“整整三十万两,还有户部加盖的赈灾钤印,户部差人连夜清查藩库,巧了,里头还就真就短了三十万两库银,只是不晓得建昌侯到底是没拿朝廷法度当回事,非要以身试法,还是想瞒天过海,打算拿这笔钱去补藩库的亏空呢?”
最后两句一撂下,杜松顿时筛糠似的打起哆嗦,连跪都跪不成相了。
无论截饷入库,还是贪墨官银,哪一条铁定都是掉脑袋的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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