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章 第7章
清晨的风有些许凉意,但是吹在人身上并不难过,反而让人神清气爽,解多日忧疲。
老鸟一路带着游无止走上修的最高的那座塔,顺着塔可以看到整个白城的布局。
以前游无止也曾经来过白城几次,除了为了节省空间而特意修高的楼层,以及少有的天梯,对其他的印象并不深刻。
然而登高绝顶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这老鸟为什么会带来到这里了。
老鸟站在顶层,为他指点着整个白城看似不显眼的细节:“仙君请看,我白城之所以地杰人灵,就是因为这里有仙人指点阵法,以保子嗣兴旺,百姓安康。”
他指点出来的位置分散的很开,东面有城隍庙,西面有学堂,北面是集市,南面有美人坊。
但是这只老鸟大清晨的把人弄出来,绝对不只是为了这点小事情的。
果然,清晨霞光即将升起那一刻,这老鸟忽然压低了声音,像是害怕惊醒什么东西一样:“来了。”
就在这一声落下之后,整个白城突然起了变化。
多重祥和瑞霭撕开表面假象,无数黑沉阴气积压喷薄而出,浓厚的在一瞬间让人怀疑整个白城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死城。
但是这只是错觉——阴气下确实还掩藏着无数黯淡人气,证明这一城并不是鬼画皮,而是真真正正的黎民百姓。
厚重阴气升腾而起,像是漆黑巨蛇擎天一柱,不,擎天很多柱,它们真的像是某种拥有生命的活物一样,相互撕咬吞噬变得更加壮大,或是成为其他更凶悍的阴气们的养料。
老鸟到底是□□凡胎,整个人被阴气冲撞的脸色发黑,像是黯淡影子的可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那种如同被什么东西揪住的窒息感觉才好了一些,整个人也轻快了许多。
阴气就这样乌云压顶般的撕扯了半晌,最后只剩下最凶的四柱,被那四处阵法鲸吞蚕食,眨眼间消失无踪。
天空云开雾散,太阳高高东悬,仿佛刚才那犹带着凄厉尖叫无边威压的阴气都只是人的错觉。
老鸟过了好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气——这人先前竟然吓到屏住了呼吸,他哆哆嗦嗦的抓紧了可爱的袖子,像是握紧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嘴皮子不动的出声:“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阵法在没有往日的功效,反而成了害人的催命符。”
游无止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道:“看那阵法的规模,哪怕你在跑远方圆五百里,他也依旧能听清你在说什么。”所以大可不必如此费事。
老鸟脸色瞬间一百,一脸的‘吾命休矣’。
可能是觉得要听见早就已经听见了,老鸟惨白着一张脸没在矫情,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那是前两年的事情了,官府查户帖,发现白城的孩子越来越少出生,就算是生出来,也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不祥之人,我白城一向多子多福,加上有仙人阵法引渡,出现这样的事情,自然很是恐慌。官老爷想尽无数办法,依然于事无补。如果只是一两家有这样的情况,也就算了,那也许是命里没有这个福分,可是整个白城都是这样,就是要绝了这一城的根啊!”
若是没了儿女传承,莫说是百世基业,传宗接代,就是自己百年后都没人能在坟前尽孝。
正在这风雨将倾之际,白城忽然来了个破落道人。
这道人时疯时醒,半笑半癫,每回见到都是不同的脸面,却偏偏是个有大手段的人物。
他兴趣来了,看谁顺眼便送谁一场机缘,没过多久,被他随手一指的人家果然有子,瓜熟蒂落后也无半分异常。
“这道人很敬城隍,称白城有此大灾是因为之前的官老爷不信城隍,因此天地降灾,自从子嗣顺利降生,我城中子弟就对这道人多有信服,闹过一场,将原先那官老爷赶走,此后在不知其所踪,从那之后,大家对供奉城隍庙更加热情,子嗣虽然不及最初兴盛,但也算是逐渐恢复正常。”
游无止听出点什么:“你却不信。”
老鸟苦涩点头:“我却不信。”朝市热热闹闹,人来人往,仿佛从未有过灭城阴霾,然而晨光照耀在人身上,却驱不散心底凉意“说来也是造孽,我这人……有些胡闹,一日夜里在……喝多了酒,神智不太清醒,误打误撞走到了城隍庙……”
他越说表情越惊恐,像是那夜的事情有跃然眼前:“那道人不是人,我亲眼见着他将身上人皮退下来,又换了一身皮囊……那根本不是仙术!那就是画皮鬼!他甚至能和城隍庙长在一起!城隍庙里的神,恐怕早就是邪神了!我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半,却不敢声张,权当做自己老眼昏花,走回家中,却什么人也不敢讲,可他却又找上我家小妇人……他定是发现我了,我想来快是要死了!”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卸下先前假面,露出真实模样。
天下自称修真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随便写两笔修真入门就敢出门招摇撞骗,老鸟不敢明着挑衅那道人翻手云雨,只好暗地里琢磨计划试探。
他装作那夜更深露重,自己酒醉金迷,只当做了场噩梦,又在小妇人被道人点着说腹中怀有阴胎时顺水推舟,先先后后找了许多道士,却都是些只会招摇撞骗的骗子,终于被那夜可爱雷霆手段震慑,后又被游无止的法力折服,知道这回是苍天有眼撞到了真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老鸟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水中浮木一般,对着游无止道:“我也不是故意冒犯仙君,只是担心那妖道有手段,若是能装作被人威胁的模样,说不定还能寻得一丝生机,如今我将一切都交代了,还望仙君——”保我一命。
“快点去死!”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尖锐女音替他接上后半句。
老鸟脸瞬间绿成鹦鹉。
小妇人气急败坏,手中拿着断掉的白玉簪,一双手正不住的试图往那金瞳小孩身上打,一干女修试图抱着她往后拖,但又顾忌着她那肚子束手束脚,男修们则自发组成人墙,把小孩隔在身后。
孟也一马当先,手中宝剑要出不出,终究顾忌着这是个凡人,只能忍着对方仗肚行凶,挨了几爪九阴白骨掌。
鹦鹉他见到屋里这一番兵荒马乱,气的险些没厥过去,怒喝一声:“都给老夫住手!”
那小妇人犹自不解气又拍了两掌,这才如蒙大冤的扑上来,拖着做作的调子:“老~爷~!”
两个字嚎出七个音,可以唱一首山路十八弯,哭的游无止头疼。
小妇人抽抽噎噎哭哭啼啼,好半天才解释明白前因后果,原来是自己的白玉簪不知怎么的跑到了那小孩手里,还断掉了,她往日里就看不惯这不知隔了多少代人的亲戚,这一来更是有了借题发挥的理由:“那是妾最重要的白玉簪子,没了它,妾可怎么活啊!”
鹦鹉往日里就知道她是什么脾性,换做往常,说不定好言好语哄上两句,可今日他刚刚做了场豪赌,赌自己身家性命,实在没心情哄她,不由自主带点不耐烦:“好了,仙君们都看着,你也不嫌丢人。”
那小妇人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见他并无软言安慰,哭声更大,掩面而去。
鹦鹉没心情管她,抬起头看着游无止,询问着:“我已交代清楚,不知仙君之后作何打算,能否施展法力,救万民于水火?”
游无止敏感的察觉有一道目光忽然死死地黏在自己脸上。
他不知为何生出一阵压力,愣是忍住条件反射没有回头。
鹦鹉眼神殷殷期盼,但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不会做做不到的承诺,不过一念峰有峰训,不求万年长生术,惟愿生民百岁安,他也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何况:“我已传讯回一念峰,自会有百战剑仙前来助阵。”
至于他,可以当个探路的斥候,先试探试探这城中究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鹦鹉的心算放下来一点,这才回过头又去训斥自家糟心的晚辈:“你说你是犯得什么病?一个簪子你也用不了,干什么费尽心力给你表姑母添堵啊?”
游无止不是很想看别人训孩子,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那么一回头,正好撞上一双金瞳。
游无止:“……”
昨天盯可爱,今天不知犯了什么病又改盯自己了。
他搞不清楚小孩的想法,索性不想,从袖里抽出一张防御符,一挥手糊墙上。
虽然是自己画的初级符,但是对凡人而言多多少少应该也能有点作用。
他糊完符,把可爱留在这里,自己便又出了门。
他想起方才那不见天日的黑雾,对城中所设阵法突然冒出了无尽的好奇心。
城隍庙有贼老道去不得,剩下几个方位却可以去看看。
他拿出扇子摇啊摇,脚步不停,一路向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