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45章 诏狱
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诏狱, 未曾走近,便有一股阴森镇压之意迎面压来。
顺着高高的台阶上去,两扇黑漆漆的大铁门挡住去路。往上看, 肃穆的匾额上明晃晃的“诏狱”两个大字赫然其上。
匾额上方则是上古凶兽饕餮的青铜浮雕,张牙舞爪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人撕碎, 吞噬, 入腹。
门口的守卫见到端王和周二郎,慌忙上前行礼,端王淡淡开口, “把门打开。”
“是, 王爷。”
守卫用力推搡,沉重的大铁门发出吱扭扭地闷响, 里面那个未知的世界向外面透露出来一点儿端倪。
一股霉味儿混合着血腥味儿以及说不出的腐烂味儿直冲口鼻。
周二郎定了定神, 忽略掉耳边不时传过来的变了强调的惨叫, 跟在端王身后, 顺着一条长长的逼仄台阶往下走。
诏狱是半地下形式的, 四面均为坚固的石墙,仅在石墙上方开有几个不大的通风口,以便用来通风换气。
因此这里面终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 不要说在里面受刑, 仅仅被关在这恶劣的环境里就足以把人搞崩溃。
修建者当真是深谙犯人的心理, 对其进行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就在周二郎的不适感不断加重的时候, 两人终于走到了台阶的尽头,眼前的情景霍然一变——今日,端王为周二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见识过朝廷争斗的残酷, 禹北灾民的凄惨, 西北战场的命如草芥, 周二郎以为自己的心志已经锻炼的足够坚定。
今日,见到这诏狱里的触目惊心,他才知道那些都不算什么。
他自负学富五车,此时却完全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词可以准确描述眼前的情景。
恐惧恶心到他想吐!
这里的一切早已经超出了人的底线,三观震裂!
脓疮遍身,血肉模糊的犯人被吱吱叫的老鼠啃咬手脚这都是小意思,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端王今日的刻意安排,让他有幸观赏了一出诏狱里的酷刑实施过程。
鲜血、森森白骨、寒光闪闪的尖刀、狰狞麻木的施刑者,如待宰羔羊般被铁链锁环大字型捆绑在刑架上凄厉惨叫的犯人……
周二郎只觉遍体生寒,汗湿整个后背,看到受刑者那种百骨尽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烈,仿佛受刑的人变成了自己。
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在端王面前手脚发抖失态,已经用去了他全部的意志力。
端王却显得异常平静淡然,指着犯人解释道,“此刑有个极为文雅的名儿,名曰弹琵琶,在诏狱大刑中勉强能排进前五吧。”
周二郎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儿,淡声道,“一曲琵琶肝肠断,果然是好名字,贴切得很。”
第一次进诏狱的人大都受不了这种受刑场面,周二郎此刻能维持住表面上的镇静,已经是心志极为坚定之人。
端王有些欣赏。
想当初他自己第一次进来时,也曾做了半个多月的噩梦,就算是现在,非必要他也不会进到这里面来。
端王抬了抬眸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周二郎一眼,道,“天下还没有锦衣卫撬不开的嘴,倘若撬不开,那就把十八套刑具走一遍,由不得他不认罪。”
周二郎笑笑,没接话。
是啊,屈打成招嘛,这种酷刑之下,就算你一身清白,就算你比窦娥还冤,也不得不屈从认罪。
上哪儿讲理去?
呵……
端王的暗示周二郎听懂了,无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意思是你想查谁,关键不是他有没有罪,是你需不需要他有罪,就这么简单粗暴,但有效!
两个人继续往里面走,端王道:“最里面的才是这里的重型犯,也是曾经身份最高的人,本王的五皇叔就在里面呢。”
话音一转,端王语气里多了几分似调侃似嘲讽之意。
“寻常百姓或者是普通小官是享受不到诏狱里面的特殊待遇的,非得你我这种位列九卿的重臣才有资格进来。”
周二郎是聪明人,自然能听懂他这一语双关的,是在敲打自己呢。
当初为了儿子的救命药,半推半就,他迫不得已上了端王这条贼船。
如今要想活命,大家就得一块儿拼命把这条船撑到上岸。否则的话,就只能一块儿在诏狱里惨兮兮守着老鼠蟑螂话凄凉。
酷刑可以忍,与老鼠蟑螂作伴,周二郎忍不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酷刑是比脏和丑更让周二郎难以忍受,就算是死,他也一定会选择最体面的。
周二郎甚至想:他是不是该寻找一种像话本子上说的那种,吃下马上就能结束生命的神药?
这样的话,云娘和钰哥儿来给他收尸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难受。
周二郎忍不住自嘲的一笑,死自己一个倒好了,怕就怕……
周二郎拒绝往下想。
出了诏狱大门,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重见天日一般,外面熟悉的一切让人如此心生欢喜。
听到后面吱呀呀地关门声,周二郎没有回头。
从镇抚司出来,周二郎又去了趟都察院,到晚上回府时,天已经漆黑了。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碎琼乱玉般飞舞,洋洋洒洒。周府门前的两盏红灯笼发出柔和的暖光,在这冰天雪地里微不足道,却温暖人心。
是二郎心之所向。
马车缓缓停稳,胡安撑起一把精致的油柄伞,扶老爷下车,二郎接过伞,往自家院子里走,猝不及防,软软的棉花团子扑了他满怀。
“爹,我和娘刚想说看看你回来没,你就进门儿了。”
见到自己最亲的人,周二郎终于从上午诏狱里的不真实中找回了几分现实的感觉,弯了腰,单手抱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