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2章 破峰
火炮一刻不停的响着,曲射的威远大将军炮准确的清除着牡丹峰上的日军炮位和防御工事,直射的各式火炮则用弹雨编织起密集的火力,将平壤城的倭军都堵在城中。
从神火飞鸦轰击牡丹峰开始,倭军便意识到牡丹峰危险,小西行长组织了几拨兵力试图冲破明军的火力网杀上牡丹峰重组防线,但统统被明军凶猛的炮火轰了回去。
倭军也试过从其他门冲出去再绕到牡丹峰上,但李如松领着骑兵在各门四处游走,两条腿的步兵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只要一离开城墙的掩护便会被恶狼一般的明军骑兵咬住,几轮冲击便全军溃散。
小西行长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牡丹峰上负责指挥的远藤又次郎不要被凶猛的炮火炸死、能够坚持下去,守住牡丹峰这个战略要地。
随军而来的朝鲜军将和百官已经完全吓傻了,倭寇的火铳火器就已经完全超越他们的认识,而明军的火器火炮更让他们胆颤心惊。
「倭铳之声,虽四面俱发,而声声各闻,天兵之炮,如山崩地裂,山原震荡,不可状言;响彻天地,山岳皆动」在鹊桥和倭军苦战过的朴晋声音都在颤抖,浑身抖如筛糠,他算是第一批见识过火器威力的朝鲜大将,但鹊桥的倭军火铳火炮没让他丧胆,如今天朝的重炮飞鸦却让他两股战战。
一旁的柳成龙皱眉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身旁紧握着战刀的柳成鸿,这些两班旧贵和朝鲜旧官一个个都如朴晋一般震撼莫名,而以柳成鸿为首的洋人党官吏却没有什么波动,顶多有一丝惊讶。
柳成鸿似乎感觉到了柳成龙正在注视着他,侧头看来,正对上柳成龙的视线,微微一笑,解释道:「兄长,弟在南洋之时,这般万炮齐鸣的景象见得多了。」
柳成龙点了点头,苦笑一声:「骏河,看来你说的对,我们这些两班贵胄总是闭门不理窗外之事,只在这朝鲜一隅之地争来斗去,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实在可笑!若我朝鲜不是这般迂腐保守,定然能早早发觉倭寇侵朝之意,早向大明购置火器,又怎会沦落到今日八道国割的地步?」
「如今醒悟还不晚!」柳成鸿微微一笑,看向远处龙旗飘扬的望楼,长叹一声:「兄长,其实我曾经与你一样,想过摆脱大明,建设出一个富强的朝鲜来,但大明用一个个现实把我打醒了。」
柳成鸿遥遥指向正往山上突进的旗帜,远处尖锐的木哨声盖过了炮火的轰隆声:「不单单是用火炮、火器这些器物,还有大明新军那无与伦比的勇气和意志!」
「都不要乱!各部武士整理部下足轻,收缩防线!」远藤又次郎嘶哑着嗓子怒吼着下令,他的头盔早不知道甩到哪去,头上被横飞的碎铁削掉一块皮,但他连血都顾不得擦,拳打脚踢的拉起一个个被吓傻的武士,强迫他们收拢足轻、重组防线。
远藤又次郎虽然一直认为明军不过如此,但他也清楚明军的火炮不会少,因此亲自领着人在牡丹峰上大兴土木、构筑工事,每一个炮位和防炮的工事都是他亲自检查设计的,务求在炮战之中利用地形优势压制住明军火炮、策应守城部队。
但明军战法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明军炮火之凶猛、射击之准确也完全超出他的认识,在他看来哪怕平壤城失陷也能继续坚守的牡丹峰,不过半天时间就岌岌可危。
之前就应该听大村纯中的话直接跑路,当了这么久包工头、费了这么多心思,自告奋勇守御牡丹峰,如今看来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远藤又次郎心中后悔不迭,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时间懊恼了,明军的炮火再凶猛,也不可能把所有倭军都炸死在牡丹峰上,大火和炮火切碎了自己的防御体系、摧毁了大批工事、摧垮了无数倭军的战斗意志,明军的步兵就
该上场了,若不能集结混乱的军队重新组织好防线,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zbr>
果然,山下传来阵阵号角锣鼓之声,无数朝鲜军被明军从前沿壕中赶了出来,如蚂蚁一般涌向牡丹峰,以朝鲜军作为第一波试探火力的炮灰,明军对牡丹峰的总攻开始了。
远藤又次郎之前打的是层层阻击的主意,以山顶以条石修成的乙密台要塞为中心,在山腰、山坳和山脊险要之处修筑牢固工事,依托工事用铁炮大筒居高临下交叉轰击,让来犯之敌每推进一步都要承受巨量的伤亡。
但如今各个防线几乎都被明军炮火撕碎,暴露在明军视野中的防御工事大多被轰塌,隐藏在林木之中的暗墙暗堡又被大火席卷,守卫的足轻不想被烧死,大多慌忙逃命,远藤又次郎只能收缩兵力围绕坚固的乙密台要塞重组防线。
朝鲜军毫无阻碍的冲过山腰处残破坍塌的石墙,看着墙后满地残肢断臂和被烧焦的尸体,这些从南到北一路溃败、吃尽倭军铳炮苦头的朝鲜军卒忍不住欢呼起来,一时欢声震天,喜气洋洋的蜂拥杀向乙密台要塞,仿佛最后的胜利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但远藤又次郎明显没有把要塞拱手相让的意思,朝鲜军攻山,明军的炮火为了不伤到自己人渐渐稀薄了起来,让远藤又次郎能够从容调动军队应战,要塞堞垛处已经站满了倭军铁炮手,各式火炮也依次推入炮位、装填完毕。
远藤又次郎很有耐心,直到扛着云梯的朝鲜军冲到眼皮子底下才挥动将旗,佛郎机炮率先开火,数枚铁球在人堆中划出一条条鲜血铺就的道路,正要架设云梯的朝鲜军顿时大乱。
各式轻炮也次第开火,这些轻炮中填满了碎铁、铅子,在火药的推动下化成一道道钢铁飓风,没有藤牌掩护的朝鲜兵卒瞬间被席卷,一片片血雾炸起,解体的肢体四处乱飞。
倭军铁炮手也紧跟而上,半趴在护墙和垛堞上的射手射完子弹,便把铁炮直接扔下,身后的足轻递上一支装填完毕的铁炮、点燃火绳,再将打完的铁炮拾走递给后方装填弹药,火力连绵不绝,攻打要塞的朝鲜军割麦子一般倒下。
朝鲜军没有坚持多久,云梯都没搭上要塞护墙便抛下几百具尸体屁滚尿流的向山下逃去,狼狈的模样让倭军哈哈大笑起来。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朝鲜军的攻击让倭军暴露了要塞中佛郎机炮的位置,明军观察手用望远镜看了个准确,引导火炮集中覆盖轰击,将要塞中墙上的炮位一一炸毁,没有经过改造的炮位,佛郎机等重炮就上不了墙,倭军的火力大大减弱。
这时,连绵的号角声再次响了起来,明军的进攻再次开始,但这一次朝鲜军没有了身影,一支沉默的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穿过弥漫的硝烟,如同乌云一般向要塞压迫而来。
左远藤又次郎心头狂跳,他这样的沙场宿将一眼就看出来这支军队气质的不同,他们不像朝鲜军那般瞎嚷瞎冲、声势浩大,整齐划一如同一人,银光闪闪的扎甲耀眼夺目,盔上的红缨如跳动的火焰,没有一丝杂音,只有几千双脚踩踏大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原本击退朝鲜军尔攒起来的一点士气瞬间被这支沉默的军队打压下去,要塞里的倭军也是寂静无声,但这份寂静,却是由恐惧带来的。
远藤又次郎明白这将是最关键的一战,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抽出武士刀呐喊道:「我等若不能守住此处,便要统统送命于此!诸位勇士!关白和天皇」
话没说完,却听得「砰」的一声响,远藤又次郎感觉身子被猛得一撞,跌倒在地,低头一看,腹部的盔甲已经被撕开一个大口,正不停往外冒着血,远藤又次郎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明军的铁炮怎么可能打这么远?」
「退步了
」杨栋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重型火铳扔给护卫,当年在草原上他不知用火铳狙杀多少蒙古将领,当了总兵后忙于整军练兵,这门火铳狙击的技艺生疏不少。
若是一铳把那名耀武扬威的倭将射死,没准要塞里的倭军自己就溃败了,只可惜他没这么好的运气,那名倭将又出现在垛口处,只是这次躲躲闪闪、一直藏着半个身子,显然是心有余悸。
「偷鸡不成,只能强攻了!」杨栋冷笑一声,在要塞一百步外勒住贵州新军,这里超过了倭军铁炮的有效射程,就算有子弹射来,对盔甲整齐,又有藤牌长牌掩护的新军来说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火铳手迈步上前,在此起彼伏的口令声中开始一轮轮齐射,赵士桢改良的新式火铳,取西番、鲁密、倭国三家之所长,射程远超倭军铁炮,威力也不小,倭军足轻大多只有一块铁片制成的足轻甲护住胸腹,轻易就被子弹撕碎钻入,在明军密集的轮射火力中抬不起头来,只能缩在护墙后面用轻炮还击。
但倭军哪能和明军比炮多?上百门轻炮小炮推到阵前,配合着铺天盖地如同飞蝗一般覆盖而来的火箭,护墙上的倭军大多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射成了筛子,幸存的倭军逃命都来不及,连架在垛口上的轻炮都没收拾,大部分被明军轻炮摧毁。
但远藤又次郎经验丰富,这些倭军也不愧为战国精锐,在护墙下飞快的竖起挡箭的竹束,只在护墙上保留一些胆大灵敏的足轻带着盾牌游走观察,主力则躲在墙下的竹束后,一旦明军有进攻的趋势,才会登墙迎战。
「有点意思!」要塞护墙上露头的倭军越来越少,杨栋一眼就看出来倭军的意图,这座要塞极为坚固,这么多火炮炸了那么久都没有坍塌,三面都是险峰,只有一条道路能仰攻,守军又是百战精锐、将领指挥有方,若是强攻,己方定然损失惨重。
但杨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强攻,周老大千里迢迢把他的贵州新军拉到这,自然是希望他们能把自家的特长发挥到极致。
贵州新军里的兵将大多来自云贵、四川、康藏等地,不少是土司兵出身,成军于重庆府、初战于青藏、磨练于贵州,多山的地形锻炼出一个个攀山好手,也赋予了贵州新军一个在诸部新军绝无仅有的特点——履山地如平地。
山道上的战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明军凶猛的火力让远藤又次郎不得不将各处军兵都调到山道方向准备战斗,所以他们没有发现,有五百多名贵州新军的勇士在参将马斗斛的带领下从常人绝不可能通过的山崖绝壁攀爬了上来,突然出现在要塞的背后。
震天雷掷上护墙,炸翻了寥寥几名留在此段护墙上观察山下明军情况的倭军武士和足轻,明军勇士抛上抓钩爬上护墙,就在护墙上列阵,以火铳强弩从背后点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山道处的倭军,马斗斛则亲自率人杀向倭军的弹药库和粮库。
倭军措手不及,守卫弹药库的倭军一哄而散,只有一名勇敢的武士领着十几名足轻仓皇退入石制的库房中,用铁炮和弓箭拼命抵抗,试图拖延时间,等待不远处的大队主力反应过来支援。
马斗斛压根没想和他们纠缠,直接将火油扔在库房前,攒射火箭点燃,将整个库房裹在大火之中,让大火帮助自己摧毁倭军的弹药和粮草。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动得人都立足不住,一朵橘红色的蘑菇云夹着无数碎石和滚滚黑烟窜上高空,倭军再也支持不住,瞬间崩溃,原本还算严整的队伍霎那间混乱了起来,远藤又次郎绝望的闭上双眼:「这下子,全完了啊!」
杨栋看着那朵蘑菇云窜上高空,不由得哈哈一笑,令旗一挥:「牡丹峰已破!全军突击,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