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5章 襄阳(15)
已是入夜时分,湖水茫茫,湖面上数艘战船排列整齐地从一端向着另一端驶进,黑夜之中唯天心明月与江上灯火交相辉映。
藤湖地势低,相较周边地形有些许微微的凹陷,湖边野草有人的腰身那么高,人一进到里面稍稍走远便不见人影了。遏只里最开始担心里面有埋伏,第一时间派人进去查看,确实没有半点人影踪迹,便又将人收了回来。可这周边的额环境对人的影响白日里还不显,一到入夜,杂草处影影绰绰,风吹草动,让留在入口处看守的士卒都心神紧绷,周边高中间低的地形弄得人心情压抑,总觉得有人在高处窥探。遏只里派人去瞧,还是什么都没有,可这一来二去,闹得人精神不济,只好编出一小队在周边巡逻。
傍晚时来到此处来到这里组织士兵开挖沟渠,又劈竹做席,其实已耗费了不少时间,第一艘战船入汉水时便已是子正时分,到此刻又过去了两个时辰,入藤湖的士卒已有万数,挖沟渠和做席子的士卒也在增加。遏只里早就派人去回禀了伯颜,他自己没有上船,等在这里准备接应伯颜。周边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风平浪静,可遏只里不敢大意,满是警惕地瞪视着周边的环境。
忽然之间,似是一只响箭迸发进夜空,遏只里瞬间抽出腰刀,大喝道:“哪里来的声响!”
他这句话刚落,湖边瞬间亮起火光,只听得漫山遍野的弓弦声动,一簇簇星火飞驰着撞入藤湖上的战船,那星火落船即燃,嘭地便烧开,烧得湖水似乎都要燃了起来。从星火落船不过只是瞬息,船上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人瞬间就烧成了个火把子,这火一旦沾了身就怎么都灭不掉了,扑腾扑腾落水的人就跟下饺子一样。
遏只里大喊:“不好,是火油,我们中埋伏了!”
他当机立断拉住身边一个千户:“不要管那些船了,速速召集人手回撤!宋人用了火油,他们不敢在陆地上用,必会过来包抄,现在聚拢人手,跟我杀出去!”
千户立马道:“监军,我们掩护你先走,怕是丞相也要过来了!”
说话的功夫,周围已经响起喊杀声,箭簇如雨一样密密匝匝地投射下来,瞬间就将蒙古士卒射成了个刺猬,遏只里立马组织人手结成盾阵抵挡,蒙古这边到底人多,一旦决定不去救援一心突围,立马就集结成阵。遏只里飞身上马,手拿长刀在周边逼近的宋人中杀出一个口子。
两相交击,遏只里发现宋人这边防御极松懈,他心中大喜,催动身下战马,马蹄高抬,从宋人身上飞踏过去,密匝的包围圈立时闪开一道口子。还不等遏只里喝令从此路突围,斜刺里一人忽然之间飞身过来,一把拽住他身下马匹的缰绳,一踢一蹬就上了马来,顺便将他一脚将他踢下马去。
钟芙上马之后弯腰抄手一捞,一把拽住遏只里腰甲,右手拉缰,战马嘶鸣一声,接着两人一马从开口处冲出,那口子又瞬间合拢,中间的蒙古士卒只觉得压力骤增。千户眼睁睁看着遏只里被人挟持而去,想救已是万万不能了。
他身前士卒忽然被一阵大力掼倒,一只铁箭直透入他的胸骨,他只听有人大喊:“是□□!宋人的□□来了!”
蒙古士兵仓惶撤退,千户眼看前路箭雨密匝,后路火光腾腾,他惶然升起一个念头:完了!
……
钟芙抓着遏只里溜了一路,等停马时遏只里已然没了气息。钟芙翻身下马,副都统赵文义上前来:“如何,可有受伤?”
钟芙道:“不曾,可照原计划实行。”
赵文义道:“我这里会尽力拦住元军。”他难免有些心焦,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出口:“此番你有几分把握?”
钟芙已换上蒙古士兵的装饰,搜出遏只里的令牌插在腰间,闻言朗声笑道:“都统放心,今日必拿下伯颜人头与将士们下酒,且静候佳音,小弟去了。”
钟芙重新上马,此时她满脸浓髯,只看身形,活像个蒙古大汉。她一上马,便紧拉缰绳,战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跃起,一人一马风驰电掣一般奔了出去。
赵文义对左右道:“真乃勇士也。”
伯颜此时还驻扎在郢州城外,他一方面派遣水师先入藤湖,一方面对郢州围而不攻牵制住张世杰的兵力,却全然不知其实自己早已入套。
钟芙是抢了遏只里的马来,这马速度极快,她快马奔出数十里,不到半个时辰便奔到郢州城外。营房外置着拦门,有人上前大喝道:“什么人!”
钟芙抽出腰间令牌举在手上,用蒙语喊道:“快开门,我有紧急军情要面见丞相。”
那令牌高举着样子极其模糊,来人闹不清是否真的有军情不敢开门。钟芙在营房外紧拽缰绳,勒马停下,将令牌抛给来人:“我受遏只里大人之命向丞相汇报紧急军情,快快开门,若有耽搁,你吃罪的起吗!”
守将见他没有硬闯已然信了几分,见到令牌确认无误立马打开大门放行,将令牌又抛还给钟芙。
钟芙接了令牌便微微一笑,双手用力,还不待拦门完全打开,便纵马高高跃起,在蒙古士卒的惊呼中从他们头上飞奔入营中。
按理说,入营之后该下马才是,可钟芙硬是凭着手上令牌向着中央大帐直奔过去,营房内巡逻兵士听她直呼“紧急军情”,茫然之下下意识便让开道路。
外面的声音喊得如此急迫,伯颜如何听不到,左右立时抽刀奔出帐外:“什么人敢如此喧闹!”
此时天边微微露出鱼肚白,虽没有营啸之危,但如此喧闹也决不能轻饶。
钟芙从马上跃下,几步奔到两人身前呈上令牌验明身份又对二人急迫道:“遏只里大人叫我禀告丞相,我们中了宋人的计了!”
伯颜在账内喊道:“叫进来!”
钟芙在周围人的注视下解去身上兵器。
伯颜端坐在大帐中央,身披戎甲,两道剑眉粗黑,目光如炬,紧盯着帐外来人。他身后是张大大的舆图,身边右侧站着个光头大汉。
伯颜问道:“什么叫中了埋伏,遏只里呢!”
钟芙目光只在进来时一扫,接着规规矩矩地低头看着地面,听到问话便哽咽道:“大人带我们攻下黄家堡,堡外果然有道沟渠可以通向藤湖继而连接汉水,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五更天时,忽然宋人从周边冒出,向水中放出火箭,紧接着四面便响起喊杀声,我们掩护遏只里大人突围来向丞相大人回禀消息……可,遏只里大人中箭没能出来……丞相,大人叫我回禀丞相,这是宋人早就设下的圈套,我们中计了呀!”
钟芙趴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音粗得不行,伯颜副将听她表述完更是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出兵剿灭宋军。
伯颜从听到中计时便忽然明白过来怕是从一开始透出黄家堡这个消息时,这个计就已经开始了,可是黄家堡沟渠也并不是假的,确实能从此地入汉。
伯颜被吵得头疼,一下拍在桌上,起身道:“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
钟芙突然抬头向前几步:“丞相,遏只里大人还有几句话叫我带给丞相。”
伯颜闻言看去:“什么消……”
他话未说完,忽与钟芙双眼对上,那双眼睛至明至亮,伯颜忽然眉头一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便反应过来,脸色突得一变:“拿下她!”
话音未落,钟芙便抢上一步,抽出副将腰刀反手一刀从他喉中划过,鲜血立时溅开五尺。另一人从身后扑进,被她一脚踢碎胸骨。钟芙瞬息间解决两人正想一鼓作气拿下伯颜,便见伯颜身边那个光头大汉猛地扑将过来,平平一掌挥出却带来一阵猛烈罡风。
又是个金刚宗的和尚!
可钟芙却不是几个月前的钟芙。
她右手掌力催发,和尚只觉一股至寒内力迫近。待与和尚手掌相对时,钟芙忽得便掌为爪,右掌如铁钩一把扳住和尚四指猛地向后折去,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瞬间响起,和尚惨叫一声,原本淡定自若的脸色忽得铁青。他右手想来救,不待他有所动作,钟芙顺着后折的力道一路抓过他肘肩,九阴白骨爪之下,骨头都给捏得粉碎。
和尚已察觉此人不好对付,脖颈后仰,身躯猛地后撤却已来不及,钟芙五指成爪,掌力微吐,一把攥住和尚颈项,只听“咯”一声,钟芙已捏碎他喉骨,头颅便软软地垂了下来。
钟芙抓着和尚右手一掼,已将人扔到想要奔出帐外的伯颜身上,将人撞到地上,伯颜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此等情形与当日杀阿术时是何等相似,可钟芙瞬息之间连杀三人,可比那日还要快上许多。伯颜心道我命休矣,忽觉脖颈一凉,双眼一瞪,一颗大好头颅已经滚将下来。
帐外士卒听闻动静抢进帐中,正见钟芙反手一刀割下他们主帅人头。
钟芙一刀结果此人,拎着伯颜发髻便走,奔出帐外飞身上马,举着伯颜头颅大喊:“伯颜已死,速速投降!”
战马嘶鸣,一脚踢中围剿过来的蒙古士卒。钟芙单手持缰,俯身贴住马背,左冲右突,连杀数人,直奔营外。
飞出营外,钟芙便驭马向郢州城突进,将蒙古士兵甩在身后。
钟芙用刀挑着伯颜人头,对着郢州城上守将喊道:“通知丞相,伯颜已死!”
郢州城门放下,钟芙一骑绝尘奔入城内,进了城便从马上跳下,城门紧接着在身后紧闭。
张世杰从城墙上奔下来,对着伯颜的人头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钟芙将人头放到张世杰手上:“幸不辱命,这是伯颜人头,伯颜一死,大宋可安稳上几年了。”
张世杰老泪纵横,是呀,蒙古国内怕是暂时折腾不起了。
此时天光乍破,一轮明日映入天穹,昨日大雨将世界涤荡得通明,钟芙望着眼前人人激动得热泪盈眶的面孔,终觉胸中一块大石落地,便眉间一松,极轻快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