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5章 第05章
一撇一捺是人字,表示相互支衬。就是说,人,需要相互支衬,才能轻松往前,这是人的本性。
蓝薏婷不想问,童凯究竟是怎样的人,这么愿意帮她,像哥哥一样。会有什么目的吗?她黯然一笑,有什么目的?骗钱?她还想去骗点钱呢。骗色?连自己丈夫都嫌弃的残缺身体,谁会花心思骗?还有一个傻儿子,有什么可骗的,她自嘲地笑笑。目前,她的处境,在地平线以下。
而童凯,孤孤单单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空虚得可怕。突然有一个女人需要他,有一个傻儿子整天缠着他,他感到充实,感到活着的意义。
只有被人需要,才有生存的价值。
贾俊理证实,沈勇确实和董事长焦霞有私人关系。他不是道听途说,是亲眼所见。其它也不知道什么。
蓝薏婷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沈勇墓碑上自己的名字摸去。本来买的是合墓,现在她不会再和他葬在一起。她清理所有沈勇的东西,一把火烧了。然后带着沈龙啸去看沈勇的父母。
老两口看见儿媳和孙子,想到早逝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想到两人这样的身体,今后的生活,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时,不禁泪水淋淋。
蓝薏婷看着两位老人说,我要去找工作,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们,你们多保重。老两口理解地点着头说,你自己也要多保重,照顾好龙啸,不要管我们。
两位老人是善良的,他们没有开口要一分沈勇的赔偿金。他们只担心着患有绝症的儿媳,和病病恹恹的傻孙子将来怎么办?
卖房,买房,搬家,一个月内完成。再就是找工作。找工作,龙啸怎么办?她左想右想,不花钱的唯一去处就是请自己的父母照顾。虽然她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想,就是不甘心,决定试一试。
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当初她嫁给没有学历的沈勇,父母是不乐意的。看到女儿现在生活成这样,也心疼,也无奈,又悔恨。后悔当初没有坚决制止。看到沈龙啸就更后悔了。
这次去父母家,本来不想说沈勇的事。但看到亲人的那种倾诉欲,让她一古脑儿都说出来。父母瞠目结舌。她却乘势告辞。她知道他们回过神来,骂完沈通,一定骂她。沈勇已死,她也受够了。一路上,她好后悔自己吐一时之快,让父母气愤、担忧。结果,连正事还没说。
最近,沈龙啸和童凯相处得特别好。一天不来,沈龙啸就吵吵嚷嚷的要找他。蓝薏婷也没心事管,随他去。她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找工作。但她真不知道上哪儿找工作。她去了几个劳务市场,几乎没有符合她的工作。
一天在门口超市买东西,突然看见招聘营业员、收银员的告示。营业员干不了,她看见营业员们还要搬货,她没那个力气,不行。担过会计,做收银员一定没问题。她兴致勃勃地找店长应聘。店长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她打量几眼她说:“大姐,你过去是坐办公室的吧?”“是,以前是会计。”她诚实地回答。“这个工作不需要会计,你做不了,每天要站十个小时,不能坐,你行吗?”她想说行,又不敢开口。她可没一口气站十个小时的经历,坐十个小时绝对可以。“你还是去找个办公室的工作吧。”她打发她。她沮丧地嘟咙:“哪儿有办公室的工作?”旁边一位营业员插嘴道:“要不然去做家政,家务活总会做的。我一个朋友做月嫂,一个月能拿五仟多呢。”她无奈地笑笑。
一个人,找工作的能力,就是她市场的价值。工资多少,市值多少。
蓝薏婷感到自己是个废人。如果说原来她还有点自信,这自信来源于她学生时的班长,学习第一的自豪,财务科长的职位,现在却无人问津。连小小收银员,在别人眼里都无法胜任。可悲啊!
看来自己乱闯不行,得有人介绍、推荐,她改变思路。她首先想到了罗天薇。毕竟她是同学中官职最高的。但想起那天葬礼上她居高临下的眼神,现在去求她,在她眼里,是不是一只蚂蚁爬到桌上?想到这些,她不寒而慄。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啊。那找她丈夫焦阳行不行?
在这么失落的时候,想到焦阳,蓝薏婷很心酸。如果当年,她跟罗天薇的家境换个个,如果她也考上大学,现在焦阳一定是她丈夫。他们会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安稳的家庭,幸福的生活。最让她记忆犹新的是那次二人出班上的黑板报,突然下起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她胆怯地蜷曲在墙角,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他,像问怎么办?他看着窗外,也一筹莫展。一声惊雷,一道闪电掠过,吓得蓝薏婷尖声惨叫。焦阳看看蓝薏婷,看看毫无意思停歇的大雨,突然,他脱下上衣包着头说你等一下,我就来,就毅然决然地冲进雨中。还没等蓝薏婷反应过来,焦阳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伞,让她快跟他走。一路上,她紧紧依偎在他身边,他也用手护着她。突然又一声惊雷,他赶忙把她搂在怀里,不让她看见闪电的惨亮。就这个动作,温暖了蓝薏婷好久,也让她相信他对她的爱恋,冥冥之中,他就会是她的人。可是,上大学以后,他们没再联络。因为自己上的大专,蓝薏婷也没好意思主动联络。后来听说,他和罗天薇一个学校。直到毕业时,她才听同学说他们恋爱了。罗天薇的父亲帮他解决了工作问题。也就是说,他不是爱罗天薇,而是因为她父亲的能力。以后很久,她都这样聊以自慰。
求人帮忙,在心理上就矮了半截。在焦阳面前,她不想失去平等和自尊。而且焦阳知道她目前的状况,看见她,应该会主动帮忙。
那一天,在焦阳下班必经的路上,她制造了一次偶遇,也真遇上了。焦阳主动请蓝薏婷吃饭,寻问近况。未可口,蓝薏婷就泪水淋淋。
今天,蓝薏婷特地打扮了一下,她不想像那位经理说的很土。她改变了发型,穿上那件紧身外套,勾勒出身材曲线,很美。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美,但胸部的不平衡常常让她羞于这样打扮,有欺骗的嫌疑,也怕有可能露馅的尴尬。再说,也一直没有需要显示的机会呀。
焦阳看着此时的蓝薏婷,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心里也有酸楚。他拿纸巾递过去,在她手背上轻拍二下,算是安慰。
这个安慰动作,让蓝薏婷相信他对自己还有情义,心里好受了些,慢慢停止了哭泣。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蓝薏婷擦擦眼泪,不好意思地说。她不好开门见山说请他帮忙,便随口问:“罗局长好吗?”
“什么罗局长,你又不求她办事,也不是她下级,就叫罗天薇。”他更正,“最近她可好得不得了,就要升副市长了,正忙着写材料呢。”
“那好呀,我们同学出了个市长,也是荣耀。”蓝薏婷想,越大的官,如有需要,应该帮助越大。
“也不一定,只是候选人之一。不过,可能性很大。听说省里要配一名女性领导,平衡性别,候选人只她一名女性。”
“那应该就是她了,恭喜你,也恭喜她。”
“我没什么可喜的,压力更大了。”
“你有什么压力?”
“我是男人。老婆都是市长了,我还是个副科长。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称,该笑这个男人没本事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攀比很累,也没必要。”遥想当年,她是班长,现在是下岗女工,四处求职。副班长,现在是科长,还不满足。学习委员,就快当市长了。这,怎么说?但,现实,很快让你适应你的位置,把心理调整好就行。
“社会地位决定家庭地位,我快变成她的附属了。我不甘心,也没办法。局级单位的提拔,论资排辈,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天薇就很幸运,一步赶上,步步都赶上了。”
“是啊,她命好,我就更惨了。”
焦阳轻呷一口面前的茶,挺直脊背,靠到椅背上,一扫刚才情绪的阴郁,立即俯视的表情,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但仍然关心地问:“你现在怎么样了?”
“唉——”她深叹一口气,无奈地说:“我能怎么样?找工作呗。”
“现在工作不好找。”
“是呀,到现在也没找到。”说到这里,蓝薏婷故意盯着他看。看他表情变化,有没有想帮她,会帮她的可能。求人办事,都很敏感。
“你是学会计的?”焦阳问。见她点头又说:“我跟下面几个公司的老板熟,我会问问可有相应的岗位。”
要的就是这句话,蓝薏婷感激地说:“谢谢!”
“你的处境,我都了解,也挺不容易的,还遇上那样的丈夫。”
那样的丈夫?蓝薏婷想,他一定知道丈夫的外遇。他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些什么?她想问问。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听天薇说,不知她听哪个同学说的。当时她很气愤,为你鸣不平。”
“我是不是很傻?”在焦阳面前提这件事,她感到委屈。
“没你什么事,”他安慰她,“现在这种情况,社会上太普遍了。小品上不是说吗?住在一起的不一定是夫妻,夫妻不一定住在一起。所以人们见怪不怪,你也要想开点。”
“不想开点又能怎么办?如果是你遇上了你会怎么办?”话音一落,突然觉得这样问不妥,立即又说:“你可以不回答,我随口瞎说。”
“没关系,”焦阳宽容地说,他很理解她的心情。“老实说,我不知道。人,没遇上一件事,靠想象处理,和真实的处理方法一定不一样。”
“是啊,过去认为,遇上这事我会死的,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
“对,你的死,对于他毫无意义。”他鼓励她。“你看,还有我们一班同学做你的后盾。”
可蓝薏婷想,也有一班人在看她的笑话。她清楚记得葬礼上,多少同学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窃窃私语。她好恨。好无奈。
其实她想偏了,当时的情况别人不知道说什么,劝她不要悲伤,不值当,或陪着她悲伤,似乎在嘲笑她。说他死得好,该死,可毕竟是她丈夫。怎么都不对,索性人们就不说了。
不过,说同学们都出于同情,只是来慰问蓝薏婷,一定不全是。看她当年做班长时的神气劲,今天落此悲剧,看新闻的乐趣,小小的兴灾乐祸还是有的,特别是女同志。这是人性,是阴暗的那一面。
和焦阳二个小时的相处,蓝薏婷找回了些自信。毕业二十多年,他们都没交流过,今天两人聊二小时还意犹未尽,不是他要上班,恐怕还要聊会。
他说了工作中的茫然,在家的尴尬地位,甚至孩子都不尊重他。她看得出她家罗天薇说了算,从两人脸上就能看出谁气盛。一个在外面说了算的人,就有了说了算的习惯,不可能因为回家而改变。都是人,又不是机器,一个按钮管工作,一个按钮管家庭。随着罗天薇的升迁,他的落差越来越大,想要自尊的心情越来越强,无奈也会越来越多。许多男人不堪重负,最后和女强人分道扬镳的大有人在。
这些话,这些事,焦阳恐怕从没敢对人说过,这是对她的信任,她感到很自豪。证明他也一直没忘记她,不然,两人怎么没有一点陌生感,距离感呢。
特别是,他答应帮她找工作,这才是最主要的。她知道他的工作性质,是那些公司的上级主管,安排一个小会计应该不成问题。
她暗暗地等待着,殷切地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