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4章 第44章
在农村，往往一个村子就是一户大姓人家，或是几户大姓人家。他们都有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所以他们势力很强，往往村干部都是他们家的人。而少数旁姓人就成了弱势群体。倪金生家就是这样的弱势群体。
倪金生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上有二个姐姐。他的大姐是位精神病患者，见到男人就笑嘻嘻的，后来发展到看到男人就脱衣服，是那种俗称为花疯的病。得这种病的人自然是恋爱出现了挫折，没有及时医治，慢慢发展而成。
不管谁家有这种病人，心里都不会快乐，都是一种耻辱。后来倪金生才知道，姐姐和自己恋爱了五年的男友本来准备当年秋天结婚，可那一年遇上天灾，收成不好，家里劝她迟一年结婚，姐姐也同意了。没想到第二年春天，因村里的大姓甘姓人家的一个女儿看上了她男友，他们先是利用他们人多势大，将他选上队长，不久，就与那家的女儿结婚了。开始姐姐只偷偷地哭，后来只在远处偷看那个男人，慢慢地就越来越厉害，家里没钱治，只能整天把她关着。
包产到户分田地时，本来都是抓阄决定各家田地的位置，当时村里人都把好坏搭配好的。他父亲抓的田地位置不算很好，也不坏，家里人都很高兴。可第二天，甘姓人家来了十几个壮年汉子，用威胁的口气强迫他们换阄，他父亲不想换，他们就不走，就那么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吓得他母亲见女儿已被逼成这样，老伴千万不能有事，就劝他换了吧。后来他们换的田地在低洼地带。那年大干，他们家就丰收，稍微雨水多一点，他们家的田地就被水淹了。当时倪金生正在部队当兵。听到父亲哭诉，他退伍回到家。正好县武装部部长是他一个战友的哥哥，回来后，他就当上了民兵队长。
只要当上了长，后面肯定有人跟随。加上他从部队回来，训练民兵都按部队那一套方式，所以民兵们都挺佩服他的正规化。不久，公社举行民兵大比武，他们拿了第一名，又参加县里比赛，又拿了第一名，全村沸腾了。
后来农村进行改革，大队公社变成了乡、镇一级政府，并开始办实业。他凭着自己的实力和好人缘当上了一家企业的副总，老总就是那位曾是他姐姐男友的人。这位老兄当上老总后，就有点忘乎所以，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当时的镇长就是甘姓人家的头儿，见对这位老兄已无法控制，更可气的是，他竟然乘酒醉强奸了为他做秘书的他的女儿，他想灭了他。于是找倪金生商量。
也许因为他们两家有仇，好利用，并许诺事成后，让他当老总。当时镇政府正准备做办公大楼，倪金生知道，这家企业受控于这些当官的，一旦不如他们意，他们随时可以让你下台，或像对这位老兄一样被灭掉。于是他提出，他可以帮他办事，但他要答应他，把政府大楼给他做。镇长答应了，也看出了他的精明，又提出一个附加条件，就是娶他的女儿。倪金生也同意了，并答应不嫌弃她，待她好。
没多久，那位老兄因酒醉后掉进河里。倪金生也得到了他想做的工程，成立了建筑工程公司，并与镇长女儿成了亲。
有岳父的庇护，又有了钱，而且有了消灭那位老兄的经验，倪金生的欲望越来越大。说起那位老兄的死，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倪金生，他只是把喝得八成醉的老兄，放在河边，河对岸就是他的家，他只要过了那座小木桥就能到家。可老兄偏偏不上桥，偏偏往河里走去。他是看着他沉入河底的。奇怪的是，三天后，姐姐也不明不白的死了，死得很安详，很幸福的样子。
以后小镇上的建筑工程几乎都有倪金生来做。因为不需要打点官员，他做的工程质量都还可以，所以别人也无话可说。县领导，也是甘姓的人，还表扬了这种举贤不避亲的范例。
镇长的女儿甘好梅是位懂事、贤淑的女子，虽然父亲有权有势，丈夫是靠着她父亲发达起来，但她对丈夫非常尊重，没有一点娇小姐的脾气，加上自己曾经的失身，她一直愧对丈夫。直到生下女儿倪慧，夫妻感情才更加深厚。
这时，因塌方压死二人而关闭的某国营煤矿的重新开启，在悄悄地酝酿中。倪金生得知这一消息，立即要求承包此矿。而此时另一甘姓家人也有意承包，他是代表整个甘姓家族。镇长为难了。一是自己同根同姓的兄弟，在农村很讲究这些。一是自己的女婿。左想右想，觉得自己还是不插手，让他们公平竞争，谁获得开采权都一样。倪金生有钱。他用钱开道，很快办妥了一切手续，并雇人保护矿井，进行开采，财源滚滚。这激起了甘姓人家的愤怒。一天，他们扬言要教育倪金生，便邀一班人闯进他家，见倪金生不在家，便对他家实行打砸抢。当时倪慧三岁，见此情景，哭闹不休。甘好梅护着女儿站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忽然甘好梅不知被什么飞来锐器击中，当场血流满面。甘姓家人见伤到人命，又是镇长的女儿，便慌忙散去。待倪金生回到家，妻子已经僵硬，女儿哭昏过去，家里一遍狼藉。
安葬妻子，送走女儿，倪金生花重金了解到当天的情况。一年以后，所有带头闹事的人一个一个神秘失踪，或意外死亡。而倪金生也因为有钱，因为通情达理又心狠手辣，成为当地的黑老大。
因为妻子的教训，他把女儿送到城里她寡居的姨妈家扶养。女儿成长得很好，并从医科大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医生。可就在这时姨妈去世了。也就在这时，出了那场车祸，让女儿终生残疾。他想这是老天对他的报应。他觉得对不起女儿。
虽然因为对妻子感到愧疚，在妻子灵柩前发誓，终生只有她一个妻子。但这并不影响他找情人，生孩子。不过，他一直没有结婚，这是他对妻子的承诺。男子汉一诺千金，也是他推崇的。也是干他们这一行人受人尊重的一个标准。
自从物色到葛东澜做女婿，不仅看到女儿久违的笑脸和幸福的表情，也看到女婿的能力，把度假村办得如此之好，他很欣慰。同时也为女儿找到了一种补救方式。
但他知道这桩婚姻对葛东澜不公平。所以在商讨婚姻时他就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我女儿不能过夫妻生活，我不强求你对她忠贞。我是男人，也很早就失去了妻子，我知道那样要求男人不对，也不可能。但你不能公开同居，而且你还要担负丈夫的义务。你可以和别人生个孩子，让倪慧抱养，以继承你们家的血脉和你们的财产。但你不能告诉倪慧，不能让倪慧在情感上受到伤害。他还说，如果你不答应我也理解，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一旦答应，你就必须遵守约定，否则你后悔莫及，不会有好结果。
这后一句话，既是约束葛东澜，也是保护他女儿。她们母女都成了他的牺牲品。现在女儿只剩下半条命，他怎么能不考虑周全，再断送女儿呢。
从这几年的情况看，女儿婚姻幸福，女婿事业有成，夫妻相安无事。但以他的经验，如果一个男人不轻易接触女色，虽然对女儿是好事，可一旦有他心动的人，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获取与之牵手的可能。所以他曾劝过他。因为是自己的女婿，又不好意思亲自操作，只能暗暗担心，祈望不会发生他担心的事，让他们夫妻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那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葛东澜打电话要求见他。于是，他们约好时间地点，俩人见了面。
一路上，葛东澜心事重重。他知道要说服倪金生很难，但不说服他又于心不安。他不断给自己打气，凭着他能列举的一百条理由，凭着他对倪金生的了解，和一直以来的通情达理，他不相信能说服倪金生，但能获得他的同情和默认就行，也只要同情和默认。只是对不起倪慧，也只能对不起倪慧了。
在倪金生面前，他局促少顷，便认真地对倪金生说：“对不起，爸爸，我愧对你的赏识和信任，也愧对倪慧。”
“怎么了？”倪金生问。其实这怎么了一出口，倪金生就感觉到什么，就预感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事，将摆在面前。
葛东澜歉疚地垂着头，小声但很坚决地说：“对不起，请同意我们离婚吧。”
“离婚？为什么？倪慧做错了什么？”倪金生故意大惊小怪地问。
葛东澜诚恳地说：“不是倪慧做错了什么？是我不想过这名义上的婚姻生活。”
“东澜，”倪金生沉下脸说，“我跟你提亲的时候就跟你提过你们的婚姻状况，而且要你考虑清楚再说的，可不要后悔哟。”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失信。但是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请求你的原谅。我必须离婚。”
“难道你惹了什么不可收拾的麻烦？我可以帮你解决啊。”
“不是。我没有惹麻烦，只是想离婚。”
“你说个理由我听听，你为什么要离婚？”
“因为我想要一个名符其实的婚姻，要一个普通人过的生活。人生很短暂。有一天，我忽然感到自己已走过了一半行程，却还没有过上实实在在的生活。”
“这你想得不对。难道倪慧没给你实在的生活？她除了不能过夫妻生活，你们和任何夫妻一样。”
“因为没有夫妻生活，所以什么都不一样。”
“我告诉过你，我不要求你对她忠贞。”
“但我做不到，也不想做。我不想亵渎倪慧的感情，也不想将自己当成一个流氓或是嫖客。”
“我知道你很正统，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之一。但男人就是男人，就有那方面的需要，这和流氓嫖客不搭界，也不会亵渎倪慧。因为倪慧不能，所以我才让你在外面生个孩子给倪慧扶养。如果倪慧能生而你不让她生，那才是亵渎倪慧啊。”
“对不起，也许我们做人的原则上有很大不同。说真的，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像你说的那样做，我会伤到两个女人。和倪慧离婚，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倪慧，真是对不起，也只有对不起她了。”说到这里，葛东澜好像看到倪慧每天期盼他的眼神，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见此倪金生想，还有说服他回心转意的可能。于是接着劝他：“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对不起的？令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这才是男子汉的气慨。”
葛东澜轻叹一口气，苦笑道：“也许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吧。过去我只渴望能成就一番大事业，非常渴望，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提出的所有条件。也许现在是有了成就感吧，而且年龄也大了，又特别渴望实实在在的生活。所以……”
“所以你想悔约，抛弃倪慧，那是不可能的。”倪金生沉着脸打断他的话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葛东澜点点头。他怎么会不记得呢，一旦反悔，不会有好结果。那是一道紧箍咒，所以他现在才来求他。
“男子汉，一诺千金，不可能左右逢源。上了这条船，注定只能看这边的风景，别的就是胡思乱想了。”倪金生说话时增加了语气的严厉和语意的份量。
看来有点谈不拢。葛东澜掏出一支烟点上，一边想着倪金生的话，胡思乱想？如果乱想又会怎样？只会像他们约定的那样，后悔莫及，不会有好结果。他知道他说到做到，也知道他是这方面的行家，那么只有自己放弃林黛，免得连累林黛。可孤独无助的林黛此时正在等着他拯救，他又怎能抛下她呢？如果不抛下她，自己被倪金生报复，也是害了林黛啊。但不带她走，现在她就不想活了。怎么办呢？还得说服倪金生。既然注定要伤害一个女人，林黛是自己的深爱，和她在一起是自己的心愿，那只有对不起倪慧，何况她还有强悍的父亲依靠着，有度假村维持生活，除了心里痛苦，仍有活下去的条件，时间能医治一切。而离开林黛，无疑对她又是一个打击，她会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她，嫌弃她，让她失去求生的欲望。如果没有了林黛，自己也就没有了快乐，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其实那不如死。
既然是俩个必死的人，为什么不做一番挣扎呢。不过是同生共死。但是，活着还是美好的。他还有许多悄悄话没对林黛讲，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给林黛做，死了，也就完了。这样想着，他觉得还是该劝劝倪金生。做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免得以后后悔。
他摁灭香烟刚要说什么，倪金生的手机响起来。他去另一个房间接电话。回来时他说他有事，现在必须走，让葛东澜好好想想再做决定，下次约时间再谈。
葛东澜心想，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他在心里暗暗和他道别。
无论如何，他很感激他。从小没有父亲，是他给了他父亲般的温暖和教诲，并教给他很多为人处世的哲学。虽然这些观点他不完全同意，但他还是感激他的这份心。如今要背叛他，要背弃他们之间的约定，要伤他的心，他也不愿意，但他必须这么做。他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但他还是要这么做。纵然天打五雷轰顶，他也决定这么做。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