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6章 弟弟
八月十五日,京城尽管笼罩在一片阴云中,但是丝毫没有掩盖住这座繁华的大都市享受着节日的浓浓气氛。
奉天殿前,朱祁钰坐在正中间的龙椅上,接受着满朝文武的祝贺。
随着朝贺的钟声响起,第一位走出队伍的是王直,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白花花的胡须在晨风中随风飘荡,第二位是历经六朝,年过七十的礼部尚书胡濙,俩人颤巍巍地俯首跪拜
“臣吏部尚书王直,臣礼部尚书胡濙为皇上贺,为大明贺,为郕王贺。”
接着就是一位文质彬彬,一脸刚正之气的于谦,俯首跪拜在王直身后。
“臣兵部侍郎于谦,为皇上贺,为大明贺,为郕王贺。”
然后身后的一群朱祁镇出征后留守的低阶官员纷纷齐跪同呼:“臣等为皇上贺,为大明贺,为郕王贺。”
朱祁钰是先皇朱瞻基的次子,朱祁镇的异母弟,由于生母吴贤妃是先前汉王朱高煦的府人,所以朱高煦起兵被镇压后,吴贤妃和朱祁钰便被朱瞻基特意安排在宫外生活。
打小在宫外生活流离,日子艰辛且不说,背上个不好的名分,哪怕是路人见了都躲得远远的。
好在朱瞻基临终前,才想起这对母子,召回宫给予了吴贤妃名分,但是到朱祁钰这里就没有下文了,按照惯例既然承认了其皇子的身份,肯定是要封为亲王的。
其实朱祁钰这样已经足够满足了,不用再颠沛流离,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了。
哥哥朱祁镇只比自己大一岁,年龄相差无几,在皇宫禁城,兄弟俩之间整日无话不谈,无话不说,情如一母同胞。
朱祁镇登基那年,朱祁钰七岁,但是朱祁镇并没有因为自己高高在上而疏远这个受过苦难的弟弟。
后来,朱祁镇不顾大臣的反对,毅然亲封朱祁钰为郕王,为了留住自己情同手足的弟弟可以一直待在身边,朱祁镇还特许朱祁钰以后可以不用就藩。
朱祁镇决定御驾亲征后,朱祁钰出于担忧哥哥安危,百般劝阻,奈何还是抵不过王振的只手遮天。
临行前,朱祁镇把大明朝交给朱祁钰摄政,没有丝毫政治经验的朱祁钰万般推迟,那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得,属于哥哥的东西,他不仅不能碰,想都不能想。
但是朱祁镇只说了一句话:“交给你,我放心。”
朱祁钰思虑良久,才极不情愿地接受:“皇兄,我等你回来。”
朱祁钰这一个月被国家上下各种的事情焦虑得寝食难安,生怕自己给哥哥暂时托付的江山社稷造成一丁点的不好。
好在,这一个多月,朝廷上下,有条不紊,但凡有重大朝政需要决策,朱祁钰都押着等哥哥回来做决定。
身着王袍的朱祁钰,每次坐在这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上,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众臣高呼祝贺后,朱祁钰在龙椅上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把事先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几个字尽量字正腔圆地大声说出来:“众卿平身,本王也为皇上贺,为大明贺!”
朝贺散去,朱祁钰在仪仗中走回身后的奉天殿内。
“启禀殿下,礼部尚书胡濙,兵部侍郎于谦求见。”一名小太监看见朱祁钰坐下后拱手道。
“传进来吧。”朱祁钰眯着眼本想小憩一会,忙里偷闲一下。
胡濙和于谦并行走到朱祁钰面前:“臣叩见郕王殿下。”
“两位大人有事要奏吗?”朱祁钰强撑起忙活了一早上疲倦的身体。
于谦上前一步:“禀殿下,兵部昨天接到军报,皇上所率大军已于前日抵达宣府,不日即可抵京。”
(由于当时通讯手段的局限性,昨天送过来的军报其实就是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了。)
“禀殿下,皇上班师回京,仪仗礼制是否同以往?”胡濙接着于谦的话。
“甚好,皇兄就要凯旋而归了,本王甚是欣喜。”朱祁钰听说哥哥就要回来了,兴奋地拍了一下座椅的把手,站起来倦意全无。
“胡大人,到时候一定要比以往的阵仗还要隆重。”朱祁钰继续发自内心地亢奋着。
依着惯例,重大节日的早膳后,朱祁钰动身前往母亲吴贤妃的寝宫看望母亲。
朱祁钰带着哥哥就要回京的消息神采飞扬地朝吴贤妃的寝宫走去。
“娘,您在太后那里早膳用得如何?”朱祁钰迈进大门就看见了端坐着的吴贤妃。
吴贤妃在孙太后的慈宁宫用过早膳后,早早就在寝宫等候着儿子。
由于在宫外打小叫娘叫习惯了,这些年朱祁钰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也一直没有改口,觉着叫娘还是比较随和一点。
“钰儿来了,快到娘这坐着。”相依为命的母子在这阖家团聚的日子里显得格外亲。
“来,钰儿,尝尝我今天刚做的糕点。”吴贤妃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递进朱祁钰的嘴边。
“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朱祁钰在吴贤妃跟前顽皮的边笑边舔着嘴边的碎渣。
“今天嘴怎么这么甜?是不是有啥好事了?”吴贤妃说着又给朱祁钰递过来一块糕点。
朱祁钰接过糕点,仍然在嘴里鼓动着上一块:“娘,皇兄就要回来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吴贤妃脸色突然一沉,刻意压低点声音:“他回来,你就这么高兴吗?”
“那是肯定的啊,这一堆事,我早就忙够了,再说了,这个位置本来就不是我的。”朱祁钰依然没有发现母亲表情的变化。
吴贤妃叹了一口气,自从儿子摄国以来,自己在后宫的地位无形中有了变化,这刚开始有点好奔头,没成想就要到头了,心中不免失落起来。
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这深宫大院里,还是要母凭子贵呐。”
这句话对于这个即将年过半百,经历过岁月沉浮的妇人来说,再真切不过了,孙太后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娘,您在嘀咕什么呢?”朱祁钰往嘴里塞着糕点,有些疑惑地看着母亲。
吴贤妃缓过神来,笑着说:“没嘀咕什么,就是上次让你帮着你舅舅在京城谋个差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娘,我现在只是个摄政而已,等皇兄回来,一切都还是他的,我现在不能以权谋私,到时候对不住皇兄。”
朱祁钰满脸委屈,这段时间,母亲总是想让自己利用现在的权利帮着娘家的亲戚飞黄腾达。
吴贤妃心中有些不悦,“你忘记咱们在宫外受了你舅舅多少恩惠吗?要是没有你舅舅,能有咱娘俩现在嘛?”
“娘,你说得我都知道,可是…”朱祁钰不愿意公权私用,总觉得这样对不起哥哥。
“行吧,娘知道你跟你皇兄感情好,现在皇上也快要回来了,咱娘俩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
“要加什么小心?皇兄对咱们不是挺好的嘛?”朱祁钰感觉到母亲似乎这段时间有些变了,变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人心隔肚皮,反正以后你会懂得,不要天天像个傻子一样。”
吴贤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突然会跟儿子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