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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五章 伏击
河岸上一大队纤夫拖着十只驳船向奥卡河下游挪动。8月底,东欧暑夏余威犹在,烈日下的纤夫们赤着上身,将麻制纤绳挽在胸前,铜色的筋肉泛着白光,身后拖出一大片水迹;纤夫队伍旁是监工士兵,看见哪个纤夫动作慢了、方向偏了便上去抽他一鞭子。新军士兵头顶戴着新式高顶盔,有的红色制服外套着步兵的半胸甲,背着火绳枪、长斧或长枪,步履整齐划一;辅助军士兵头顶戴着旧式俄国盔,少数在红色粗布制服外套着或陈旧或凹陷的甲片,或肩扛长枪或单肩背弓箭,队形与步履都显得无序散漫。兵甲反射着灼眼的日光,桅杆上黄底双头鹰旗在纤夫拖动所造成的风中飘扬于士兵们头顶。
虽然八十新军加八十副兵监视三百一十二名纤夫实在是冗兵,但他们中谁也不乐见别的分队的“同伴”放下监工的活去前卫或后卫队悠哉而自己做冤大头,互相妥协后三只驳船归前卫两只归后卫,所谓三个分队实际上分裂成三队。这只运输队已离开梁赞十余日,连续跋涉之下士兵与劳工都已疲惫不堪,只是在机械地向前爬,因此无论士兵还是劳工都没有察觉哪怕些微的危险的前兆。
直到林间骤然爆发出密集的箭矢破空声与火药爆炸声。
“呜啊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啊!!”“啊!!”“主、主啊!”这个距离下抛射的箭雨与弹丸几乎同时,运输队本队末尾与后卫前部惊起一大片惨叫。六十余枚箭矢与弹丸集中于狭窄的区域,主要抛洒向靠近外侧的监工士兵。运输本队大部正通过开阔河滩的入口,堵住了后卫的去路,这一突袭令队形大乱,略多于三十具尸体或重伤者正好阻塞得河岸难以落步,加之本队最末的一只驳船完全失去了监工的组织,仓皇四窜的纤夫堵住了狭窄的河岸,分割、阻隔了本队和后卫。
在后卫部队后方,一队三十名骑兵自林地间窜出。这些无征兆突然出现的骑兵端着骑兵火绳枪,领口围着天蓝色的领巾,向三十萨真外尚未脱离混乱的运输队后卫开火;黑火药烟尘缭绕的同时侧面又飞出数十支箭矢。血雾与痛呼四溅的几十秒后,被鞑靼骑兵与大部队割裂的后卫彻底崩溃。
“后退,转移。”该指令同时出于别拉叶列与鄂林。完成一轮齐射的 阔赫 借火药烟尘掩护退回林间重新装填, 克孜勒 则并未在残兵身上浪费时间径直穿过稀疏的林地向下游移动。
“四排!四排的人呢!”“枪兵集合,准备”运输队本队和前卫稍稍从混乱中恢复,已经明白过来他们正遭受一次鞑靼袭击。目睹后卫的惨状之后,监工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抛下纤夫向下游快步奔走(四散的农奴劳工挡住了向上游的去路,他们也只能向下游跑,总不可能往林地里撞鞑靼人的刀口)。于是俄国士兵们尽数穿过豁口,绝望地发现他们闯进了一大片无遮无拦的开阔河漫滩,鞑靼人则仿佛自四面八方出现:阔赫 穿过散乱的劳工群,克孜勒 和 那可儿在林间完成转移,一直待命于此的 乌伦 跃出隐蔽处,四梯队呈现出半包围运输队的态势,将其逼迫到河水边。
“射击!”下令的同时,塞兹兰尼自己也端起骑兵火绳枪。阔赫、克孜勒 和 乌伦 三面交织而成的火网,再次刺穿运输队的队形,将他们困兽般组成密集阵形对抗骑兵冲锋的企图击碎。
“乌拉(ur-a,杀啊)——”四梯队拔出马刀、骨朵和骑枪扑向队形破碎、几近崩溃的残余俄军。塞兹兰尼自己也双手端起保加尔骑枪带头冲锋,一枪刺穿一个新军长枪兵的面门后甩臂抽出骑枪,小臂一抖又扎进一个辅助军弓箭手的当胸。当马刀和骑兵袍飞舞而至,残肢、血沫和尘土四溅,运输队的残余彻底崩溃了。十余分钟的追击以及屠杀之后,三十九个新军士兵、三十个辅兵和四十四个纤夫被杀,三十三个新军士兵、三十七个辅兵和二百一十一个纤夫被俘,塞兹兰尼的部下中有八人受伤。根据萨比里的报告,这支运“粮”队十只驳船中共检出小麦面粉两千一百余坎塔尔、黑麦面粉两千六百余坎塔尔、各类亚麻布织物三千三百平方萨真、猪肉四百坎塔尔、黑啤酒以及火药九百坎塔尔、软铅块一千九百坎塔尔、箭矢十一万支。
(1坎塔尔合二又二分之一普特,约合40951千克)
“这的是运粮队?”这是乌恰雷耶听完报告后的反应。
“这个量在欧罗巴大约能支持一个大方阵十五天左右的守城作战,不算火炮消耗的话。”塞兹兰尼扳动手指,“但这显然不是那不能让中央发觉的”
“跟间谍、密谋之类的又有什么关系?”同样知晓德尔维希之事的托木尔和鄂林凑上前来,别拉叶列并未参与讨论而在旁戒备,萨比里则知趣地离开回到大部队后部做本职工作。
“看来是安插了人员或者是物品但有人员携带如果是信件还藏在战利品中就别想找到了罢。”塞兹兰尼开始抚摸胸前的银质蛋形吊坠,陷入沉思。
“人员该不会,已经被我们干掉了吧?!”托木尔惊觉出声。
“不会。显然不可能只是一条口信,一定有实物。”鄂林冷静地否定了托木尔的猜想,“尸体都搜查过来。”
“对俘虏的搜身有找到什么吗?”别拉叶列扭头望向塞兹兰尼,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吊坠,对上眼睛。
“只有几个大头兵的家书和情书,没了。”
“那”鄂林抬头望向还未凿沉的驳船,压低音量“船舱内仔细搜查了吗?”
“你的意思是啊,”塞兹兰尼顿悟,“我想起来了,我在叔父的几个手下那里是见过这种送密信的方法”
他试探着将头探出垃圾堆,侧耳倾听船外的动静。喀山的士兵正在附近徘徊,不像是在搜查,“咚咚咚”的利器破坏木板的声音持续一段时间后,士兵的脚步渐渐远去,轻微的水声随之而来,船身开始出现难以察觉的倾斜和下沉,而这种感觉逐渐强烈。他开始不断深呼吸。
他来到舱内中央,单膝跪下开启一扇活板门,跳下密封舱带上活板门,伏身来到舱壁。深吸一口气之后屏住呼吸,他打开了一处栓塞。奥卡河水立即挤开舱门板扑面而来,他闭上眼睛纵身跃出船舱。数息之后,他睁开眼睛,回头瞟了一眼确认十只正在下沉的驳船的状态,在水下振臂游到驳船的另一侧将头探出水面换气,再次下潜,向上游而去。游出大约二十码后,他发现右前方远处有沙滩的影子,便转向彼地。他试着将头探出水面换气,发现喀山军队已经走远了,便大胆地向右前方的沙滩加速。
如此游动大约100码,他终于碰到了绵软的沙地面。“呼啊——”他冲上岸,一下脱力跪倒在沙地上大口换气,庆幸自己的成功逃脱——
“咔哒”簧轮枪枪机开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动,否则崩了你的脑袋。”这话是鞑靼语,用俄语又重复了一边。
“真好,这细作还真游到这沙洲上来了。”鄂林看着乌恰雷耶控制住被别拉叶列拿火绳枪抵着耳朵的落水狗。
“他衣服上没兜,不过他身上大概的确藏有东西。”托木尔粗略检查后汇报,“大概是夹层之类的”
“等等。”塞兹兰尼制止了四人,“我有些事要确认”
四人困惑地让开一条道,塞兹兰尼走到那人面前蹲下。
“”他保持沉默。
“暖冬旸洋,霜露不昭”
塞兹兰尼念诗一般开口不,他就在用古鞑靼语念诗。四人表情愈加困惑,那细作却立即抬起头,眼神惊疑不定。
“瑞雪乌有,丰年何求?”塞兹兰尼继续背诵着,“虫豸浩浩,无食我苗;草不萋兴,畜不蕃息。不悯莠年,乐土安率?”
“彼有仓房,坐起垣墙;”那细作用带有轻微卡西姆口音的古鞑靼语接口道,“彼原膏腴,耕稼何祥。天似穹庐,我不厦庇;四野茫茫,我不缕立。银河玉带,无衣何系?顾尔嘉宾,既鼓既鸣!”
四人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卡西姆人摆脱乌恰雷耶扯开衣襟,掏出一封信。
“我不认识你,你是新来的吧。你们那边搞什么,”卡西姆人向塞兹兰尼递出信封,“打算掩人耳目,还是这边出叛徒了?”
“”塞兹兰尼接过信没有回答。
“算了,你们这边不肯说也无所谓,到时再和我家阿赫麦德·萨拉赫大人交流便是。不过我要警告你,跑的人太多了,反而更容易走漏消息。”卡西姆人敬了一个俄式军礼,转身走向河岸,“自己想办法处理吧,事毕,告辞。”
“怎么办?”四人向塞兹兰尼递来眼神。
塞兹兰尼摇摇头,放任那卡西姆人离开。那卡西姆人游到对岸、消失在林中后,塞兹兰尼叹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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