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1章 县城内外
封深当初一人连挑三寨,凭一身绝技从各寨带回了一百多人，除掉大户家眷，除掉身怀技艺的流民,余下诸多俘虏中,最有用处的便是那三名匪首。
至少在别人看来应当是最有用处的。
不论其他，三座山寨盘踞广时山中，无论何时都是威胁,虽然封深已经上过一次山,却没有令这三寨真正伤筋动骨,若有心联合,仍可以拉出二三百人的乌合之众，其中大部都是见过了血的凶徒，一旦无人管束，流窜作乱便是不小的祸患。
如今匪首已被关押在县城大牢里,再如何是一群乌合之众，依照常理，头领做久了都会有自己的一干班底,一些人与他一损俱损，轻易不会将他们放弃,城北的守城人也确实见过一些在城外山林中鬼鬼祟祟的身影。
同时正因为他们是一群无法无天之徒，首领已经身陷囹圄,下面的人自然而然就会看上大哥的椅子，人性从来如此,三处匪寨无疑正在内乱之中,才会一个月来几无动静，只有一封用箭从城外射进来的书信，陆定渊连看都不看就烧了。
或许在他人看来,对如今才终于来了两个亲信的陆定渊来说，如果能将他们完全收服，将三座山寨的几百号人收为己用，不管是作为招安之功还是想做其他，都是行事的不小助力。
这三人已经亲眼见过封深的力量，又经历了县狱之乱，如今在牢里蹲得也算安分，不要说陆定渊，以季道航和傅景二人的本事，既然优势在己，略施手段让这几人纳头便拜也不是难事。
只是他们不必这样做，这三人以为自己还有一些保命的筹码在身上，其实迟早都是要死的。
陆定渊不喜欢留下后患。所以不仅他们一定是要死的，他们那几座山寨也是一定要灰飞烟灭的。
他们还活着的最后用处，是给那些因为群龙无首正在争权的众匪一种错觉，以为事仍有可为，不必离开已经经营出了些许根基的新窝，他们是最早嗅到战乱气味的恶鼠，做了许久翻身发达的美梦，并因此做下许多恶事，从未有过片刻的改悔。
也没有人需要他们的改悔。
陆定渊要的只是他们不要太闲着，也不要往外跑，继续留在广时山中，等待封深和他教养出来的乡兵少年两个月后将这三座山寨彻底拔除。
对季道航和傅景来说，孤身潜入，刺探，侦查，和暗中下手，这些都是仅次于仗（大人的）势欺人的熟练工，他们毫无意见。其实不顾其他，一把火点了那几座寨子也能了账，可大人要“练兵”。
练兵不稀奇，稀奇的是大人要练的兵。
作为锦衣卫中的锦衣卫，季道航和傅景二人入城时已经察觉了这座小城的一些异样之处，只是确认大人所在及其安危的急切盖过了其他，终于将心完全放下，接了大人的命令之后，他们才在动身之前将此城及其周边探查一番。
探查的结果是虽有些许地利，总的仍是平平无奇，无论此地风物还是此地的人。
“真破。”
“真旧。”
不用半个时辰就将整座城都走完了，傅景点评道，“大人竟在这种贫瘠之地待了整整一个月，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侍从……”他得出结论，“元嘉实在该死。”
“他确实该死。”季道航低声说，“你看大人如今伤势如何？”
“……”傅景说，“中气不足，气血两亏，大人受过重伤，伤势未愈。”
“元嘉说他最后见到大人是在那处望崖。”季道航说，“张良新他们去迟一步，元嘉已经带人将尸体收拢一起，共计三十一具，皆是一刀毙命，是大人手笔无疑，那夜大雨冲刷了许多痕迹，他们一路寻迹，只见到大人的佩刀立在崖边，崖上足迹血迹混乱，崖高二十六尺，崖下江水深不知几许，暗流汹涌，鹅毛入水即沉。”
曾经令人肝胆俱裂的记忆再度浮现，傅景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
路边的百姓多看了他一眼，吓得连忙用袖子挡住了脸，快步远离。
“大人是当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季道航说，“若换做他人……”
“大人吉人天相，有人救了他。”傅景说。
是谁已经不言自明。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那名叫封深的少年是如何做到的，但可信的是，大人被元嘉所害后不久就来到了昌江城，从那时起他的身边就只有这个处处透出不凡的年轻人。
“东南何时有了这样的人物？”季道航问，“他是谁家子弟？”
“是谁家子弟都无妨。”傅景说，“大人显然有意栽培他。”
“话虽如此，”季道航说，“就在此地的话，是不是地方有些太小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正站在城北乡兵营外。按二人的见识，这处兵营看起来是很不怎样的，校场不大，黄泥铺地，兵器架空空荡荡，连个马厩都没有，也没有伙房，只有一道竹木栅栏与车马道相隔，无一处不透着简陋。
倒是那些少年本身还稍微有点样子。
此时正是晨操时候，上百名少年穿着一式一样的短衣，手持无头□□，他先是环绕着校场整整跑了十圈，跑得尘土飞扬，停下来后稍作休憩，又自行去搬运了许多稻草人来，插在校场地上的空洞里立住，然后在木哨声中排成整齐的队列，依次上前，摆出姿态，用□□刺击草人。
“体魄不行。”在这些少年整齐的呼喝声中，傅景说，“令行禁止……勉强算得上。”
“只练了一个月啊。”季道航说，“虽说都是良家子，做到这份上也实属不易。”
“这种穷乡僻壤出来的人，就算是良家子看着也不聪明。”傅景说，“只用一个月便能让他们行止有度，这里最说不通的，是竟没有校官。”
昌江城的百姓缺少见识，反而是这两名锦衣卫一眼便看出了紧要之处。
没有校官。
但是分行成队，是有队长的，从跑步到排队刺击，全是在这些同龄的少年队长带领下自觉进行。
当兵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好差事，有大人在此地坐镇，百姓愿献出自己的子弟并不奇怪，可是训练兵士，并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训练兵士，所凭借的就不能只是一人之勇或一时的威信了。
人不是生来就懂得什么叫规矩的，季道航和傅景也没有亲手练过兵，但他们不止一次两次地教导过后进，看他们如何跌跌撞撞从新人变作“老人”，这些小城少年自然没有那些新进锦衣卫的家世和头脑，至少在二人看来，训导他们最大的难关也许是在这些少年的无知。
没有校官，他们也看不出训练的章程，不过他们也不比现在就追根究底，刚回到县衙，他们看见那名他们路上一直在谈论的少年向他们径直行来。
说是少年，身量还未完全长成，却已经高大得给季道航和傅景二人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压迫了。
这名叫封深的少年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停下，将一张纸递给他们。
季道航接了过来，将它打开，傅景看过去，然后两人都神色一变。
这是一张地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