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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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秦炀又要接见岁国来使，又要就南疆战事和戚长风讨论，还要专注着荣王一事，难免分身乏术，好不容易等应付完手头上的事情，想起素妆还在庆华殿，便唤了遥知进来。他思忖道：“晚些朕去一趟庆华殿，你且准备着。”遥知道是，正要领命出去，迎面见蓼烟进来，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斟酌再三，蓼烟还是说了出来，“微臣今日路过东宣门，见到罗姑娘与岁国的三殿下在一起，似乎相谈甚欢。”秦炀眉头一拧，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素妆和那百里安迦会搅合在一起，在他看来该是两条平行线才对。他问道：“都说了些什么？”蓼烟便道：“微臣离得有些远，只听到三殿下说什么菊园夜市，再往后就听不大清了。”不过三言两语，秦炀脑海中便勾勒出当时的情形来，又是菊园又是夜市的，都是讨姑娘家欢心的把戏，他难免面有愠怒，“那蛮夷竟敢惦记素妆！”蓼烟从旁又道：“陛下先别动怒，许是三殿下不清楚罗姑娘和陛下的关系，只以为是个普通宫人。”明明很正常的话，可在秦炀听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了，就算是普通宫人，断然也没有百里安迦调戏的份儿，岁国不过是亲过的手下败将，现今俯首称臣，年年朝贡，居然还敢觊觎内宫之人。他漠然道：“难怪那百里安迦三番两次要进宫，既如此，往后再不许他进宫了。”可遥知却面露难色，“陛下岁国此次来使，是为了商榷边塞互市一事，才专程派了皇子前来，眼下事情还没定，如何能叫人不进宫。”这就等同于打了岁国的脸面，但秦炀也不肯忍下，便抬手道：“午后让内阁和岁国来使都到垂拱殿来，将此事定下，便打发他们走。”皇帝执意如此，他们也不敢置喙，遥知和蓼烟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无奈。后来在垂拱殿商榷互市倒很是顺利，本以为岁国会提些刁钻要求，但一应都是和和气气的，尽以秦国为尊，内阁听了都不免露出了笑容。将散会时，百里安迦上前行礼道：“小王有一件私事，还想请陛下恩准。”他言及此处脸上还微微泛起了红晕，“小王在宫中遇到一个宫女，对她一见钟情，愿以正妃之礼聘她为妻。”内阁一众听了，更是喜笑颜开，历朝历代也有和亲的先例，那昭君不也是宫女出身，封为公主出塞和亲么，他们虽然和岁国曾有兵戈，但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岁国也态度诚恳，若能以一个宫女和亲联姻，那秦岁两国的纽带就更加紧密了。更难得的是，这岁国三殿下是个痴情的，拿出了正妃的礼遇，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就在大家都以为是喜上加喜时，秦炀却吐出两字，“不行。”内阁一怔，往上看去，只见皇帝面若冰霜，看向百里安迦的眼神似刀。百里安迦也一时无措起来，再次恳切道：“陛下，小王真的”可这回秦炀却没有允许他说完，又冷冷道：“朕说不行，三殿下听不懂么？”内阁不明所以，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眼见互市在即，一切都水到渠成，皇帝这样落岁国的颜面，难道不怕岁国恼羞成怒？韩大学士首当其冲站了出来，“陛下，自古以来两国和亲，那都是利国利民的美事，况且三殿下有情在先，又如此有诚意，还请陛下允准！”秦炀仍不肯松口，一哂道：“男女婚配，讲究的是一个两情相悦，三殿下难道没问过那宫女愿不愿意嫁你么？”这话在内阁听来，那简直是天大的谬论，什么两情相悦，别说今天岁国三殿下看上的是一个宫人，就算是宗室女，郡主公主，只要于两国有利，那都绝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也有些熟知内闱的隐隐明白了什么，有人小声道：“这宫人不会是那罗氏吧”秦炀脸色一变，众人便知道是说中了。其实他们这些做外臣的，原没有理由去刺探后苑的事情，但上回贵妃天街罚跪的事情闹得实在是大，即便想瞒，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更别提常留郡主从宫中回来，在京城贵妇之间对那罗氏是如何编排议论的了。他们回了家，夫人炕头上絮絮叨叨，也都略知一二，所以一提到那罗氏，便心中都有数了。这回韩大学士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最厌恶红颜祸水这一套，细数青史，多少贤明君主都被女色误得亡了国，如妺喜妲己一流，从来都是文人们最批判的存在。更不提韩大学士历经三朝，是内阁中举足轻重的存在，他受先帝临终所托，誓死要扶持明君，现下见自己心目中的明君也因一个女子不顾全大局，怎能不气不狠。韩大学士疾言厉色道：“陛下！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以美色为轻！”韩大学士表了态，身后内阁一众也都洋洋洒洒谏言起来，秦炀当着内阁的面，不想让岁国看了笑话，于是便道：“那宫人对朕有救命之恩，此事稍后再论吧。”他快步离开垂拱殿，蓼烟在身后疾步追了过来。“韩大学士也是一心为陛下着想，要说朝堂之上，唯有他能和戚将军抗衡，您千万不能与他离了心啊。”秦炀心中明白，也正是因为这份明白，他不忍苛责，伤了老臣的心，恨只恨他自己势单力薄，处处要权衡，面面要周到，事到如今，连选择自己心爱女人的机会也没有。他无不伤感道：“蓼烟，你说为什么朕就不能像父皇那样，有得力的将领，有自己的心腹重臣呢？”“先帝初登基时，章豫太后想垂帘听政，母族外戚为祸，先帝也是披荆斩棘才有了后来的成就，陛下只是缺少时间罢了。”他说着顿了顿，“眼下罗姑娘被置于风口浪尖之上，陛下若想顾全她，唯有委屈罗姑娘暂且入宫为妃了。”秦炀脚下一滞，“可素妆誓不为妾，朕不想辜负了她。”蓼烟垂眸道：“陛下吃亏便亏在罗姑娘至今没有名分，所以三殿下想求娶她，在外人看来更加顺理成章，为妃不过是缓兵之计，等打发走了岁国人，陛下再慢慢筹谋，罗姑娘定然还是陛下的皇后发妻，想来罗姑娘也能体谅陛下的苦心。”她会么？秦炀不知道，但思前想后，这是最不伤筋动骨的法子，恨只恨那百里安迦横插一脚，弄得他现在进退两难。想了想，他折身去了庆华宫。对于外界的纷纷扰扰，罗素妆是完全不知情的，她安然地在这里与大皇子相处着，小孩子的心性纯质，能让她暂且放下那些纠葛，偷得一时欢愉。不过秦炀的到来打破了这份静谧，大皇子收起那泥巴堆成的小人，朝罗素妆吐了吐舌头，示意自己先走啦。秦炀能来，罗素妆并不意外，她起身在铜盆里洗干净手里的泥，两下相顾无言。该怎么跟她开口，秦炀真是愧疚，他张了张嘴，到底暂时没说出来，扮了个笑脸说：“在这里过得还好吗？”气氛稍微有点尴尬，罗素妆觉得今天的秦炀很奇怪，她点了点头说还好，随后便不吭声了。和往前二人在一起的沉默不同，那是安宁的，岁月静好的，内心充盈的，但现在呢，是又拧巴又怪异，仿佛有什么在悄然溜走。不知沉默了多久，秦炀才开口打破寂静，说：“进去坐着说罢。”要说什么？他不是来接自己的吗？罗素妆心中存疑，随他入内坐下，见人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盏，再三摩挲着，一会儿凝视着她，一会儿又挪开眼去，最后还是把盏子搁下。他终于开了口，但说出的话却叫她心头窒息，“朕想着，莫不如先给你一个名分吧，妃好不好？封号就定为娴，倒与你很是相配”罗素妆陡然一震，迟迟愣神，“陛下说什么？”还记得他要回宫前，坐在船前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去，当时她只是笑着，熟练地将渔网扯起来，说自己曾在母亲临终前立誓永不为人妾室。是的，哪怕知道他的身份，她也丝毫没有妥协，没有因为天家嫔妃之贵重就忘记了那本质上也是妾。母亲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家道破落也不曾屈从为妾，宁愿嫁给只是渔民的爹爹，但一场大病袭来，她的亲姐姐为了给母亲治病，卖身于一家富户为妾，母亲气得跟她断绝了关系，直呼自甘下贱。后来几个月的光景，那富户的正房把姐姐的尸首送了回来，彼时姐姐已经怀了身孕，正房不过一句‘不慎溺水’就轻飘飘地打发了，明知无辜枉死也投告无门，母亲才略有起色的病情急剧恶化，临终前死死抓住她的手，要她立誓不许为妾。她应了，也时时刻刻谨记在心，姐姐的死况还历历在目，所以即便再喜欢他，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婉拒了他。但是秦炀与她说了什么，他说眼下自己还未总揽大权，但一定会娶她为妻，他说最多三年，他会以皇后的礼数迎她，他说叫她不必担心门第差距，不必担心后宫的莺莺燕燕，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唯有她才是他毕生挚爱。她呀，信了，跟他回来了，可瞧瞧，他现在同她在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