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朋友(1/1)

首发：~第6章 小朋友

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感，仿佛电流轻轻撩过江幼橘的耳廓。

江幼橘缩缩脖子，佯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女孩不经意间露出一小块裸露的肌肤，白嫩晃眼，程时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语气是难得的耐心：“我晚点有事，你先去上晚自习。”

江幼橘不假思索：“不行。”

孟女士吩咐过，不准程时乱跑，她现在可肩负着看好程时的重任呢。

像是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果断地拒绝，程时愣了下，目光落在江幼橘身上。

小姑娘看着软乎乎好说话，心底倒是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倔强得很。譬如那天夜晚怎么说都不肯让他送回家，非要自己走。程时自诩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鬼使神差地，悄悄跟在她身后走了段路，生怕这小姑娘又摔一跤。

跟的时候小心翼翼，怕自己被当成尾随的变、态，看见她平安进社区才返回学校，在学校门口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真傻逼。

空气安静了一瞬。

那两秒钟过得极为漫长，少年的目光轻飘飘，一双眼似笑非笑，却莫名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江幼橘耳垂发烫，心里忐忑得不行，仍是挺直脊背，大胆地迎上他的目光。

耳畔溢出一声笑。

少年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好吧。”

却是放弃得相当干脆。

压迫感瞬间消失，他在江幼橘对面坐下，长腿交叠，姿态懒散，又恢复了那副随意的样子，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水笔，不紧不慢地转着。

总觉得这笔下一秒就要戳进她的太阳穴。

江幼橘默默咽了口口水，试图靠练习册上的地理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锥形山体的地貌成因……厄尔尼诺现象……救命。

小姑娘训他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语气相当有气势。题目一道一道做下来，脑袋越耷拉越低，最后干脆埋在了练习册里，地图册也不想翻了。

偏偏眼尾的那颗小痣最是生动，随着眼皮的下垂也微微弯下来，看起来楚楚可怜。

让程时想起前几天看到的小黑猫，“喵呜喵呜”叫得凶狠，发现得不到小鱼干，就勾着尾巴打着旋，不情不愿地躺下来露出肚皮，瘫成一块猫饼。

转笔的动作稍稍一顿，程时忽然开口：“要背什么？”

他尊重班主任孟老师，但一开始确实没准备待着，对她的话并不上心。现在嘛，也没法溜走了。

见江幼橘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程时扫了一眼她的练习册，长指屈起：“厄尔尼诺现象在地图册第27页。”

这本地图册是新发下来的，很新，江幼橘才用没几天，对书并不熟悉。她恍惚了一下，把书翻开，狐疑地看了程时一眼。

程时平静道：“我八岁就看过这套书了。”

想起他的家庭，江幼橘的脸“噌”地红了半边，这才意识到他刚才问了她问题，连忙说道：“是《高考必背古诗文》的第一篇，《师说》，背好之后要默写批改。”

程时嗯了一声，眼睫微垂，没再说话。

倒真是安安静静看起书了。

许是他那一头银发太招眼，哪怕是不说话，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也显得极有侵略性。但奇怪的是，许是得罪了他几次，江幼橘渐渐地觉得，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

至少，还是位讲道理的大哥。

可惜大哥学文言文的天赋实在一般，暴躁程度不亚于她学地理。

《师说》默了几遍，好不容易全篇默下来，却又会写错虚词实词，可见这两年就没怎么听过语文课。

批改的过程显得无比漫长，对面的程时面无表情一张脸，额头的青筋却隐隐凸起，大有爆发之势。

给孟女士的求助电话准备了半天，到底没有拨出去。

晚自习在六点半。

傍晚江幼橘和程时各自叫了外卖，两个人坐在餐桌两边，中间仿佛横贯一条无形的分界线。

这样的距离，让江幼橘的心情放松了很多，至少她现在知道，程时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会发脾气的人。

跟程时一块写了一下午作业，接下来还有个任务，就是带他去上晚自习。

程时带了个黑色的帆布包，单肩背着，斜斜地站在玄关，身姿修长。这或许是他包里第一次装这么多书，所有的重量在一瞬间都压在肩膀上，江幼橘看见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她没忍住，悄悄笑了一声。

前方立刻有道视线投过来，江幼橘顿时收回表情，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嗓音乖软：“你等下怎么去学校呀？程……学长？”

在这种不好惹的大哥面前，还是礼貌点比较好。

落在身上的视线一顿，程时漫不经心道：“走路。”

江幼橘震惊：“你的车呢？”

他不是有一辆漂亮的宝蓝色机车吗？好不容易才要回来的。

此话一出，江幼橘在少年漆黑的眸子里清晰地捕捉到了笑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翕动，好像在问她：你说呢？

“被扣下了，毕业再还我。”

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止一辆。

江幼橘：“……”

小姑娘的气势肉眼可见地弱下来，像个犯了错的小朋友。明明是从她的家里出发，却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没敢再与他对视。

程时欺负的人不少，但对付这种小姑娘还是头一回，让他莫名有一种欺负小朋友的感觉。可惜他向来不是个好人，不会有负罪感这种情绪。

他身高腿长，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小姑娘执着得很，看着怯生生，却始终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与他保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直到目送他走进高三教学楼才停下脚步。

这让程时想起她那双小兔子拖鞋，她蹦蹦跳跳的时候，确实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就是胆子小了点，他才回过头，人就一溜烟跑了。

程时按了按眉心。

他来一趟教室，把班上的人惊得不轻，纷纷以为他吃错了药。程时座位常年空空，就没上过几次晚自习，什么风把这祖宗吹来了？

祖宗眼底阴郁，看起来心情就不太好，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们觉得，我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