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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34章 万劫
玄黑的大氅划过寒风，硬生生破开了即将临体的冰凉。大氅的主人俊眉朗目，再带上几分抑制不住的笑意，几乎要让人错以为此刻非冷冬而是暖春了。
云怀风凭窗而立，远远看见这一幕，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先去盯着太子，赵王要离开前再听我指令，请他来云岫院照个面。”微一思忖，他还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虽然领了代太子接待新赵来使的任务，可是有些事情的分寸还得掌控好，似赵宗宸这般随心恣意他可不行——刀尖上行走，稍有大意便是万劫不复。
云纪在赵宗宸擦身而过时恭谨地退让到路边，低眉垂目，丝毫不引人注意。倒是赵宗宸因着记忆力超群，看到他这张脸突然忆起宋征曾经地评价，反而停下了脚步，细细打量了几眼。
“赵王殿下这是作甚？”云怀风迎出门来，笑吟吟地打岔一句，“可是这下人有什么地方不妥？”
赵宗宸眸光一闪，念头不过电转，脸上便也浮起了笑。移开视线直面自己真正地目标：“想是先生训导有方，尊仆亦气度过人，本王正寻思是不是该腆颜请先生也帮忙调教几个得力的呢。”
这话中之义颇深。云怀风微眯起眼，却是不接那话茬，只是笑意不减伸手延请道：“这一立冬，天气便骤冷了下来。站在这门口几句话的工夫，竟是寒意侵人呢。赵王殿下还是请屋里叙谈吧。”
以他们的功夫，虽还未到寒暑不侵、返璞归真的境界，可要说连这一点点冷风都禁受不住，那自是一句玩笑话了。显然云怀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什么，哪怕只是闲话几句。
赵宗宸眼角瞄到云纪施了一礼后已悄无声息地退去，心中微晒，从善如流地进了屋。
分主宾入座后，云怀风还是那一脸令人如沐春风的笑，不急不躁地请客人用茶，竟是对他的来意毫不关心，摆出一副只谈风月的架势。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赵宗宸挑眉，决定单刀直入。
“今日本王来访先生，不为国事，就是想来道个别，同时也是想和先生再交交心。”
“哦，道别？”云怀风捧着茶杯，仿佛自动忽略了后一句，只是装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国主旨意已下，赵王殿下也确是该功成身退了。此番王爷立下大功，想必回国后新赵国君定会封赏有加。怀风在此权以一盏清茶贺喜王爷了！”
“封赏有加？！”赵宗宸摇头苦笑，指腹在杯口摩挲，温热感沿着指尖传来，可心底却是一片冰凉，“以先生之才，怎会不知本王的处境？如今，无功尚好，有功便是有过。此番事了，归国后还不知要费多少心思来收拾首尾呢。”有那样一个妒贤嫉能的太子皇兄在，又有那么一个偏心嫡长的父皇，他的理想抱负恍若被增挂上了千钧重担，振翅却难飞，郁结难解。
云怀风但笑不语。他当然知道赵宗宸的境况，甚至也隐隐猜到了对方今日前来的目的。可是——他又举杯饮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透心思。
赵宗宸凝视着云怀风，见他如此做派，心中也是一片明悟。
然而，他是何等人？
多年来在种种逆境中奋斗，早已练就了一股绝不轻言放弃的韧劲。便是那般举步维艰，他都能抓住机会创建了神策军，更是让父皇将国号赐为了封号。太子欲除之而后快，可“除”了那么多年，越“除”他越是壮大。究其原因，便是他从不畏艰险，更善于从危机中寻求良机。
云怀风这般仅是顾左右而言他或缄默以对的情况，对他的伤害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若是这样便想暗示他知难而退——赵宗宸得意的勾起嘴角，那才真真是叫小瞧了他了！
“本王方才便说了：今日来访先生既是想道个别，更是想和先生再交交心。”再次挑明话题，赵宗宸有些无赖地逼迫对方接招，“其实先生对这事应该也不是无所觉无所感的，对吧？毕竟本王已经和先生言及多次，本王的心思也向先生剖白过多番。以前先生总是避而不谈，今日本王将离，先生垂怜，好歹也安安本王的心吧？”
这便是逼上梁山了？！
云怀风微有些错愕，向赵宗宸望去。见那一脸诚挚以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不由额角抽疼。
沉吟半晌，想来不将话说清是打发不了了，他不由叹息一声，终于彻底放下了一直“爱不释手”的茶杯，正视赵宗宸。
“王爷的美意，怀风一直明了，也一直是感激不尽的。”他缓声说道，态度平和，只是眉心微蹙，一股若有似无的愁绪笼在其中，“但怀风也曾与王爷明言，世事繁扰，我们兄妹二人其实不过泥菩萨过江，自身亦是难保，哪还有余力帮得了人？”轻轻抬手阻止赵宗宸欲诉之言，他继续说着，“更何况有些事情，只能自己了结。虽然我们也有借力打力，但终归靠的是自己，我们不想永远和这些恩恩怨怨纠缠不清。及待此间事了……”
云怀风偏首向窗外望去，目光却是没有焦距的悠远，“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倾波中得自由！”
“哈哈哈……”突如其来的狂笑打破了云怀风的遐想。他皱紧了刚有些松动的眉头，回眸看向赵宗宸，对方正笑得眼泪都沁了出来。
“咳，咳，先生莫怪！实在是……哈……没想到，没想到先生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有这等——”赵宗宸边笑边说，眼睛里却是没有多少的笑意，“不切实际的幻想！”
云怀风定定地看着他笑，不惊也不怒。只是眸中光影诡谲，明明该是璀璨若星辰的明亮，却像蒙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孤寂，悲凉入骨。
等笑声渐歇，云怀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即便如此，能这样想，也比那样做来得好，成与不成，总归是我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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