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87章 第 87 章 俗话说得好一人得……
滴水能穿石,能以无与伦比的毅力做成一番大事;也能汇聚成江海,用这种温柔又周到的细心将一切都提前规划好。
就好比眼下,虽然谢爱莲还有几十年好活,但她已经提前考虑到自己死后秦慕玉应该怎么办了:
“摄政太后虽然是个可靠的人,但她年岁渐长,就算能活到那个时候,皇帝肯定也早就掌管了政权稳坐王位,把你托付给她,又是一场运气很糟的冒险,我不想去赌。”
“这样看来,能把你托付出去的,只有和你一样同为仙人的秦君了。”
秦慕玉闻言,心中突然一动。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笨蛋,毕竟在太虚幻境的藏书阁里看过足够多的书,后,可算得上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就连厚黑学什么的也略懂一些。
只不过在来到人间后,她发现倒是动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机会更多一点,因此也就慢慢疏忽了政治嗅觉这方面的灵敏度的培养——
直到今日,秦慕玉迎着谢爱莲温柔而复杂的眼神的之后,一瞬间,她在太虚幻境中所见过的那些书籍便瞬间涌入她的脑海,就好比是素来只能“纸上谈兵”的本领,在顷刻间都转换成了实实在在能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本领。
这种本领使得秦慕玉一瞬间灵台通明,让她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按理来说应该对秦姝的身份和存在一无所知的摄政太后述律平,要召见秦姝;而自己的母亲身为唯一一个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知情人,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是母亲要卖个人情给秦君,好让她在百年之后,哪怕看在昔日旧恩的份上,也不要忘了帮扶帮扶我。”
“正是如此。”谢爱莲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向秦慕玉的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丝赞扬存在:
“我这么做,是原本误以为阿玉你只精于武艺,对人情往来这些东西不了解也不上心,生怕你原本拥有一身好本事,却要被因为这种令人憋屈的理由而困住,那未免也太折辱人了。”
“不过据我今日的所见来看,好像是我杞人忧天了?”
秦慕玉百感交集之下,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怎么能算是杞人忧天呢?
一位母亲,要为她的女儿规划未来,想让她在不至于重蹈覆辙的基础上走出自己的路,为此甚至不惜与当朝摄政太后冒险提出请求……这怎么能算是杞人忧天?
这分明是最真挚、最纯正、最澄澈的爱啊。
——因此,在谢家主家的人送来请柬的时候,迎出去的是秦慕玉这个此刻应该要么在收拾行李、要么在外面不停赴宴接受祝贺的人,也就很合理了。
因为她被谢爱莲这番近乎“托孤”的行为给刺激到了,再加上离别在即,让秦慕玉刚从房间里走出没几步,就小跑到窗下,难受得哽咽了起来,同时在心底暗暗发誓心想,只要我能建立最够多的功绩,过个十几年——不,我的母亲为了等我这个意外降生,也已经等了十几年了,不能让她再等太久——我一定能够从四川带着陛下想要的完美政绩回来的,必不让我母女二人遭受骨肉分离之苦!
前来送信的人见秦慕玉神色异常,还以为有什么突发状况呢,急急追问道:“女郎可是有什么话要我们代为转交?直说便可,我们一定能将女郎的问话传达到位。”
秦慕玉一开始没打算搭理这个人,毕竟刚刚那番话太推心置腹了,不是这么个来自主家的外人能听的事情;但在思忖片刻后,秦慕玉还真就找到了个十分合适的转移话题的谈资:
“去找个人牙子来,要良家子的那种,我上任的时候需要带个可靠的侍女。”
这人一听说眼下谢家最炙手可热的人之一有吩咐,立刻就忙不迭地吩咐了下去,结果没过多久,这人是兴致勃勃地出去垂头丧气地回来,对秦慕玉沮丧道:
“女郎,那人牙子是住在西河对面的……眼下冬末春初,西河的水位不高,直接趟着就能过来,所以西河上的船放了一个冬天后,都跟河底的烂泥水草纠缠在一起了,也一直没人去收拾。”
“结果刚刚不知道是谁家在放观景湖里的水,西河的水位突然涨得好高!都一个冬天没水了,下游的河道里要么是石头泥巴要么是树枝烂叶,堵得那叫一个严实,上游一放水,直接把西河给涨了个满,他现在就算有心到女郎身边来听女郎吩咐,也只能恨自己背后没两个翅膀啊。”
秦慕玉闻言,略一皱眉,倒也没再继续为难这人,又问道:
“那他最快什么时候能过来?明日我就要入宫谢恩,后日就要启程赴职,等这侍女来了之后,我还要看看她能不能写字识字,本性好不好,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实在不能就这样干等着。”
这人来报信的时候,本来就做好了受打挨骂的准备,可他没想到秦慕玉的性子竟然这样通情达理,没有像主家的那些熊孩子一样,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大吼大叫、摔东西、发脾气,更有甚者还会殴打旁支的姐妹,一时间心头感动极了,便忙不迭地为这位人牙子努力作保,试图讨秦慕玉的欢心:
“请女郎放心,他只是家门口的河被水淹了,又不是说两条腿断了——今晚,最迟今晚,他就会把女郎需要的人送上来!”
秦慕玉想了想,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缓冲期后,从袖中拿出请柬就往屋内走去,打算把这个东西带给谢爱莲看一看。
结果秦慕玉刚回到院子里,就看见秦姝从一树凌霜的白梅树根下收回了手,看她的态度,手里似乎刚刚还在握着个什么东西似的。
这可把秦慕玉看得起了好奇心,于是立刻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踮脚左窜窜右探探,追问道:
“秦君这是在干什么?”
秦姝端庄地把一只沉甸甸的羊脂白玉瓶往袖子里塞了塞,笑道:“浇花。”
秦慕玉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进去和阿母说话了。”
秦姝也含笑示意道:“去吧。”
两人的对话看起来那叫一个友爱和睦,岁月静好,但如果度恨菩提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发出来自灵魂的尖叫:
来人啊,秦君又开始搞事了!我看见那个羊脂白玉瓶了,我曾经为了把灌愁海水和普通的水分层放在一个瓶子里无师自通了化学的密度相关知识,就算是把我烧成灰我也认得这个瓶子!
总而言之,不管下一个在秦姝手里即将遭殃的倒霉蛋是谁,反正眼下谢爱莲过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只不过这“春风得意”里,怎么看都有些微妙的意味:
因为她已经结过婚了,女儿也都这么大了,一看就不是个能安心待在家里打理家务的普通女子,所以不光媒婆们对她避之不及,生怕说出桩失败的婚事来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主家也不得不正视她在联姻之外的作用,使得这种原本应该只有男性出席的带着权力色彩的宴会,此时此刻,在谢家的正厅,终于为一位旁支的女郎举办了。
而且为了让谢爱莲玩得开心,主家的人还颇花了些心思,把谢爱莲曾经的、尚在闺中的密友们都请了过来。
一时间,谢家这间曾经只有掌握了足够可靠的权力的男性才能踏入的、几乎象征在京城中的身份的正厅里,挤满了以往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无数女性。
只见绫罗绸缎交相辉映,金银珠宝光彩烂漫,若不看这些女郎们身上穿的,不是坦领和抹胸这种袒露着胳膊、脖子和胸脯的盛唐式毫不拘谨的衣装,而是用宽松的款式和严严实实的布料,把自己捂得活像个层层叠叠的布团子的礼服,还真会让人有种“梦回大唐”的错觉——
因为在那位女帝执政的期间,官场上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乾坤并行,阴阳平衡,红袖漫卷过纸墨笔砚,将无数流丽的词句记载在史册与书本中,残留在数百年前的那个遗落已久的梦里。
旧梦不再,往事难续。硬要说今晚的这场专门为谢爱莲所举办的宴会,和数百年前的盛唐气象有什么相似处的话,那就是一首从正在轻拢慢捻抹复挑地弹奏琵琶的英俊乐师手下传出的小调了: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这人一唱罢,当即就有一位胳膊上挽着酒红色披帛,身穿百蝶穿花洒金袄和遍地织金裙的妇人笑道:
“这曲儿唱的可不对。阿莲妹妹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又中了头名,正要去太子身边当个清贵的官儿呢,你盼着人家‘平胡虏’干什么?”
此言一出,立刻也有人笑着附和道:
“正是正是。而且阿莲妹妹的千金不是也要去贵州了么?虽说她肯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可一码归一码,唱这曲儿的人真真该打,怎么不能捡个好听又吉利的唱?”
说来也巧,这些正簇拥在谢爱莲身边说话的人,几乎全都是十余年前,和她在诗会上调笑过,捉弄她,问她“将来会嫁个怎样的郎君”的闺中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