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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38章 第38章
说话欲扭头分派小厮,谁知“凑巧”就见施兆庵那头走来,牵着皮黑得发亮的马,迎门见了花绸,丢下绳作揖,“正在前头与桓兄弟拜别,要往这里回家,不妨又见姑妈,姑妈康安。”
“你也安。”花绸虚托托手,请他起来。
韫倩一听这声音,心里冷不丁一跳,些微歪避着脸。施兆庵的眼似春水从她身上淌过,扭头望一眼那车架子,借故搭讪,“姑妈要出门?”
花绸便笑,朝韫倩望一眼,“哪里是要出门呢,门前送卢家夫人回去,不想她的马跑丢了,我正要叫小厮牵了府里的马来送她家去。”
正中了施兆庵胸怀,翛然一笑,“何必麻烦?我这里现成的,借姑妈套了送夫人回去一样,我也正要往那头归去。”
不见韫倩讲话,花绸便擅自点头应下,“也好,你的马套了她家的车,横竖你们是一个方位,到了她家,再解了还你。”
“是这个道理。”施兆庵将马绳牵递与卢家小厮,眼望着套好了车,半转身避了避,让了韫倩登舆。
韫倩叫莲心搀扶着,回首与花绸挥绢子,“那我去了,往后再请你到家中坐。”
“嗳,你慢些,快上车。”
车辙碾着灰尘,压出长长的余痕,韫倩安坐在车里,手心起了一层汗,连带着有些心惊胆战。她背贴在棂心车壁,将宝蓝色的车窗帘子撩开一条缝,瞥见施兆庵就走在一步前头,正与她家小厮说话。
那小厮将车赶得慢慢的,邀他上来坐,“大官人上来坐,走得累人。”
“不必了,我吃了酒,走走散散酒气。”施兆庵剪着手笑。哪怕他金尊玉贵的身躯从城南跟着奚桓跑回来,又在巷口干着嗓子徘徊了小半个时辰,可他半点也不觉着累,反而生出无穷无尽的精力,只为靠近她一点。
再近一点,他借着这川海人流,滞后了一步,贴着饬饰精美的车厢走。
他的声音,好似平地起波澜,韫倩清楚的记得成亲那天,也是这声音在盖头外将她的心振了振。车帘上绣着盛放的八宝莲花,韫倩盯着几片金线花瓣,心里也仿若有什么缓缓盛开了,在她轻粉淡傅的脸上,开出了一缕笑。
莲心有些摸不着头脑,凑过脑袋,下巴朝窗帘子怼一怼,压着声音,“这位官人姑娘认得?”
韫倩莞尔摇首,紧贴着车壁,又将帘子拨开一条缝,正好够看见施兆庵沉默的侧脸,如锦绣山河般起伏连绵。不想他倏然扭头,吓得她的手一抖,稳住了,这才瞧清他的笑脸,如风摇树,“我是施兆庵。”
这声音仿佛是一颗心落进繁华紧簇的花谷、又溅起的回响。韫倩没有丢下帘子,隔着那条缝也对他笑笑,“我是范韫倩。”
鼎沸的长街埋没了他们的声音,莲心却听得一清二楚,忙搦腰过来将韫倩的手握一握,“姑娘!”
是有些失礼了,一个婚嫁后的年轻妇人与个年轻男人搭讪。可是韫倩,她自幼便生了一身孤胆。她将莲心的手反握在裙上,眼转回去从那条细细的缝里眱住施兆庵,“谢谢你的马。”
施兆庵挺直了腰,笑望她,尽管看得不完全,可就想多瞧一眼,“不必谢,你的马,是我放跑的。”
韫倩一霎睁圆了双目,骨碌碌转一圈,忽地笑弯起来,“好没道理的人,为什么放我的马?”
“你说呢?”施兆庵有些轻挑地扬扬眉。
要她说,他放了她的马,又出借他的马,大约就是为了寻个由头与她走这一段路。但她不能说,不是怕的,是羞的。她如露压菡萏般垂着下巴笑,那只手却一直拨着帘子不放。
打成婚起,她再没这样笑过,或者是打出生起,莲心记不真切了。她看着韫倩,好像看着她从一只发皱发酸的橘子,变成了颗树下刚采撷的鲜荔枝,挂满了快乐的心事。她不忍打扰,便挪坐到了另一边。
施兆庵渐渐敛了笑意,转头说起,“小时候,我与桓兄弟一处玩耍,听说过你,你家原与他家有亲,时常往他家里去。”
“我也听说过你,”韫倩像风吹了荷花,笑容被稍稍拂开,露出底下一些怅然,“京城就这样大,家中又都是为官,转来转去,总是听见过彼此。”
“可不是?我也常往他家去,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你。”施兆庵遗憾地笑笑。
说到此节,马车由长街转入个胡同,耳边的喧嚷忽然被风刮在身后。前头有小厮在,韫倩不好再出声,最后望他一眼,放下了帘子,默一阵,遽然抻起腰朝前头吩咐,“慢些赶车,我胃里有些不大爽快,叫这一通颠,益发颠得肚子疼。”
马车便又缓了几分,施兆庵仍旧贴着车走,听着嘎吱嘎吱的车轮响,伴着他放缓的步调,好像身边的一切都轮为背景,他与她,搁着颠簸的帘子,只感应到两颗心在轻至的黄昏里,渐渐共振。
夜色温柔,玄月渐满,风烛摇起潺湲的光,倾落在楷书密集的页匪上,使字如蚁行,瞧也瞧不真切。
连翘又擎着盏银釭走到书案前来,轻劝,“爷,夜深了,仔细伤了眼睛,明儿再看吧。”
奚桓适才搁下书,踅出案落在榻上,余妈妈忙端着碗刺参蒸蛋进来,“吃了这个,歇会儿好睡。”
见他端起来,余妈妈咧开牙笑不住,“桓哥,下场的事情你交给姑妈,那头里可都给你打点清楚了?要带些什么可得备齐全了,我听见说下场便封死在那里,吃喝拉撒一贯在里头,入了秋,夜里凉,还该带着褥子被子,可都有了?”
奚桓闷声应着,两三口吃完,又听人来叫,说奚甯归家来。他忙理了衣裳往那边去,进门拜了大乔,又到榻上拜见奚甯,“父亲夙夜担簦,为朝政辛苦,儿子无以为助,说动了周乾上都察院举劾潘凤。”
奚甯歪在榻上,使丫头上了茶,拇指摁着额角,眼睛半寐,“你不是说这周乾不屑官场吗?怎么这么轻易就说动了他?”
“儿子擅作主张,许诺将他引荐给父亲。”
恰值茶来,奚甯呷了一口,适才驱散些疲倦,提起精神来,“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竟如此青睐他。”
“是个狂人,”奚桓笑笑,拣了最首的椅子坐下,“性子又直又张扬,羁傲清高,父亲手底下,正缺这样的人。”
“你倒看好他。”奚甯掸掸补子袍,慢靠回高枕上去,“回头领来我见见,若真是个可用之才,待他殿试考出个名堂来,我自会与吏部商量着安插。”
“潘懋是吏部尚书,周乾举劾他孙子,父亲还与他商议,可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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