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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暴雨如注
天空是灰色的,电闪伴着雷鸣。
没有丝毫征兆的雨,在林道仙最绝望的时刻,倾盆而下,如一幕幕密不透风的瀑布,打在人脸上生疼,若不双腿用力站稳,怕是整个身体会遭雨水冲走,冲到一个未知的远方。
十亩桃林,已成毒地。
遍地尸体,生命绝迹。
在那连片躺着的尸体之中,却有一具余温尚存。若贴紧心的位置,尚能听到“砰砰”心跳,虽已弱微,却富有规律,显然是生命的征兆。
他还活着,可他的心已死。
一个心死之人,活着不再感到快乐,而如煎熬,痛不欲生。
暴雨是那般的冷凛,闪电是那般的刺目,雷鸣是那般的可怖……可是,这世间远没有较净土成为毒地更可怖的事,于他而言,他早已身中剧毒,只剩一口悬着的气迟迟不出。
当然,他并非真的身中剧毒。
自幼学习医药之术的他,虽不致百毒不侵,一般毒药却不能伤他。伤他的不是任何一种毒药,却是那位阴险毒辣的施毒者。施毒者的残忍使他失去至亲,生命变作阴魂,药王谷死寂如地府。
他是林道仙,有着极高的医术。
可是,医术只能用来救治活人,而不能令死人起死回生。命只有一条,当一个人死去,便会真的离开人世,永不复生。他真希望自己是死的,死意味着结束,结束生命的同时结束痛。
他的整个身体是痛的,唯有一死方可解脱。
他纹丝不动地躺在暴雨里,既是想让暴雨洗涤他的灵魂,更是想让暴雨带走他的生命。
来吧,冷凛的暴雨!
来吧,刺目的闪电!
来吧,可怖的雷鸣!
林道仙直挺挺躺着,无声地呐喊,同命运抗争,同恶魔较劲。命运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他承受不住,唯有请命运收回他卑微的生命。
可是,他还活着。
暴雨既不能洗净他的灵魂,更不能带走他的生命;闪电劈中一旁的枯木,却劈不中他的毫发;雷鸣在耳畔轰响,却迟迟与他擦肩而过……求死不能的滋味,较求生不得更苦。
他活在痛苦里。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被押上刑场,受着一刀一刀凌迟的酷刑。有人一刀毙命,他却受尽千刀万剐。
直到……直到一棵被雷电劈成两半的枯木砸向他的脑袋,不偏不倚,枯木上的长刺即将刺中他的眼睛,枯木上的长枝即将戳穿他的胸膛,他突然清醒,单手接住那截妄想夺他性命的枯木。
那一刻,他的心活了。
他还不能死,死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他不能便宜自己。若要赎罪,他必须活着;若要解脱,他必须活着;若要复仇,他必须活着……
他有一万个活着的理由,而只需一个理由便可使他活着。
是的,尽管活着需要承受难以承受的痛,尽管活着会使他生出负罪感……尽管活着有许多阻碍,他却必须活着。活着意味着生命尚未结束,意味着生命还有许多可能,他不仅必须活着,还要尽全力改变生命的过程。生命的结局是死,生命的过程却存在着诸多变数。
他要对无辜惨死的人负责。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他亲手挖出一个挨着一个的坑,将无辜惨死的村民与药王谷弟子一个挨着一个埋葬。他是一个雨人,一个不知疲惫的雨人,他要将他在乎的人带离这片毒地,重新寻到一片净土,作为他们死后的家园。
何处是净土?
何处是家园?
从白天到黑夜,从朦胧色到墨黑色,雨未停歇,他亦未歇,做着他该做的事,尽着他该尽的责。他呀,如一头不知疲惫的驴子,背上驮着一个压着一个的包袱,直至压得他喘不过气,最终累倒在他为他们筑好的家园旁……
那是第二日晨。
雨歇微凉,林道仙醒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挨着一座的墓旁。他已记不清哪座墓安葬着哪个人,事实是他并不能认全他们,有些不知姓名,有些人与姓名对不上号,有些压根是头一回见。
只有一个例外:沈叔。
沈叔是沈桢一的父亲,是林宗越的书童。沈叔与林宗越的关系,就像沈桢一与林道仙的关系,林宗越离世之后,沈叔成为林道仙最敬重的长辈,待林道仙如亲子,可谓恩重。
林道仙失去的父爱,曾在沈叔身上得到些许慰藉。
林道仙早年丧父丧母,在沈叔的扶持下方坐稳药王谷谷主之位。当然,他并不在意这一虚名,所在意者唯有维持药王谷的安宁。
那日山外的桃花源遭遇变故,林道仙请沈叔代为安置村民。沈叔曾言“宁死不负所托”,不曾想一语成谶,短短数日便天人永隔。
他必须活着,对活着的人负责。
沈桢一是沈叔独子,年仅十岁,他必须肩负起照顾沈桢一的重任。作为药王谷仅剩的两名幸存者,他要守护好沈桢一。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于是起身,匆匆飞回药王谷。
雨后的幽谷格外幽静,林间白烟已遭暴雨冲洗干净,枝叶间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珠,偶有风起,水珠不甘地坠落,继而破碎,如同一个个破碎的梦。似梦非梦,我们常常以美梦作为精神寄托,又以噩梦逃避现实,殊不知好梦、噩梦皆无法改变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实。
白烟虽遭冲洗,那些惨遭毒手的生灵却难复活。
当然,林道仙无心悲痛于生灵涂炭,而全心只想快些回到药王谷。整座幽谷皆为药王谷,但他要回的药王谷仅限于以凉亭、雅房、药庐等建筑为主题的家园,那是他生活近二十年的地方,同时也是他与沈桢一分别的地方。
可是,他与沈桢一分别在昨日。
他没有十足把握确定沈桢一会否如他命令的那般待在原地等他,愤怒的沈桢一已生出连他都压制不住的怒火,他甚而不确定那些歹人是否会趁他不在时攻击沈桢一……潜在的未知使他心生担忧,担忧则是一种除亲眼见证外无法平息的思绪。
他的担忧应验。
当他最终赶回药王谷时,却发现沈桢一早已不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空气里尽是弥漫着死亡的腥臭。而在那座安放一桌一琴的四角凉亭里,在那琴弦被人恶意挑断的古琴上,赫然躺着一封来历不明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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