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妖女葬友(1/1)

首发：~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妖女葬友

血是世间最鲜艳的颜色。

可是，血的鲜艳与花的鲜艳不同。花的鲜艳是绽放，血的鲜艳却寓意着生命遭受重创甚而死亡。

人的死亡譬如花的凋零，是时间常常带走又常常带来的东西。

唯一不同的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分四季，待时而开，人一旦死亡，却将会永久失去，失去生命的同时失去所有，正应那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时。”

许多人怕死，正是害怕失去。

王侯将相死后害怕失去地位，富商巨贾死后害怕失去钱财，武功高手死后害怕失去修为……

拥有的越多，便越害怕死亡。

当然，并非所有人皆害怕死亡，正如并非所有人皆害怕失去。或许他所拥有太过贫瘠，属实不值得留恋。

譬如林道仙，生前他已失去太多，几无所有，唯一惦记的是沈桢一无人照顾。但沈桢一藏身密室，足月无忧后可再思别的活路。如此，当他无所失去时，便不那么害怕死亡。

自竹梢摔下的那一刻，他从容且平静。

他突然想到拔仙绝顶上那个纵身跳崖的少年，虽只有十岁，却展现出一名勇者应有的视死如归。

与少年不同，他只有死的从容，而没有死的荣光。

若能选择，他当然希望自己能活下去。遗憾的是，自那柄泛着寒光的短刃插入他的胸膛起，他已无法选择。

“你的命是我的！”

这是辛瑶华的话，却久久回荡在他的耳畔。直至遭短刃插入胸膛的前一刻，他还寄望于辛瑶华改邪归正。

他的希望最终落空。

作为失败的代价，他将以生命作为赔偿。愿赌服输，他理应坦然接受这一结局，包括付出生命。

他看不到自己胸前已遭染红的白衣。

那是一大片白色包围的殷红，犹如每年秋末冬初的太白山上，秋风起时，红叶于枫林翩舞，一枚挨着一枚，一片连成一片，可一旦霜降，或漫天飞雪，便会营造出红与白的绝对醒目。

他的摔落一如叶的摔落。

唯一不同的是，叶至地面后尚有乘风而舞的机会，而他，重重跌落，再大的风都吹不起他的尸首。

当然，他尚未死。

死是一件极简单不过的事，却也绝非伸腿瞪眼即死。有时因偶然，有时因必然，总有些人在置身死地后命不该绝。

譬如林道仙，他在摔落时很不凑巧地垫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石头嶙峋，长满尖刺，如一根天然狼牙棒，扎进肉里着实重伤。可即便如此，林道仙却依旧圆睁双目，一副求生的渴望。

当然，他已离死不远。

救活一个死人难，杀死一个活人却很容易。如今的他已身受重伤，不劳任何人动手，只需安静等死即可。

杀死他的是时间，而非任何一个同类。

可是，命运惯会捉弄人，连安心等死的机会都不给他。在他坠地不久，一道翩若游龙、宛若惊鸿的绝美身影缓缓落在他的身旁。

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他总算见识到什么是最毒女人心，以及“女人杀男人总是较男人杀男人更容易”这句江湖至理名言的最终奥义！

“是你催我用最毒的毒，可别赖我！”辛瑶华望着伤重的林道仙，望着林道仙伤口处的血渍，嘴角上扬，得意一笑。

这是她第一次战胜林道仙。

战胜林道仙的滋味可真好受，使她短暂地忘记一切烦恼。

她有烦恼？

烦恼无处不在，她也不能例外，有时自找，有时被动接受，有时避之犹恐不及。她此前最大的烦恼是不能胜过林道仙，而在战胜林道仙之后，他的所有烦恼都不及兴奋占据她的心扉。

“你……你……”

林道仙颤巍巍地抬手指辛瑶华，却最终未能如愿，一如他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手最终不甘地垂下，永久地昏死过去。

“千万别找我寻仇，生死有命，是你命该绝矣。”

说完这句道别的话，辛瑶华连拖带拽着将林道仙的尸体移至一个天然泥坑中。当然，作为杀害林道仙的真凶，他们之间似乎没有道别的交情，但她还是决定让林道仙死后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这是她的仁慈。

当然，她若真的仁慈，便不会对救她性命的林道仙痛下杀手。

“小林子，你且安心走吧，这便是我替你选中的风水宝地。竹林，幽谷，近看荷塘，远可望月，属实是一个好归宿，只需再覆上一些土，便如同屋子有了遮风挡雨的屋顶……你呀，快知足吧，你或许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此时有我葬你，却不知我死后谁来葬我，哎……”辛瑶华一面自言自语，一面铲土，很快将泥坑以及泥坑中的林道仙填平，直至隆成一个小丘。

“喔对，还差一块牌，就以木牌可好？你倒是想要金的，我到哪儿给你弄去？我看木牌就好，容易刻字。刻什么字呢？你我相识一场，不如就刻‘挚友林道仙之墓’吧。”辛瑶华顺手捡起一块木板，很快刻上几个大字。

可怜的林道仙，纵修为莫测，亦难逃死亡的命运。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死，有些是必然，有些是偶然。林道仙的死既是必然的归宿，更是偶然的不幸，他此生最大的不幸不是别的，却是遇上辛瑶华。

辛瑶华样样不及他，却将他吃得死死的。

纵他侥幸躲过那柄吹发立断的短刃，辛瑶华也能使出别的手段使他中招。

一毒一医，一邪一正，医本克毒，正本胜邪，可在他与辛瑶华身上，却截然相反，可怜的他更因此付出生命。

幽谷，竹林。

安静之中传出窃语，死寂之林惊现活物，仿佛有无数双睁圆的眼睛，正暗中窥视着目力所及的一切。

“还不快滚！我已照你们的要求杀掉林道仙，若再不走，我将连你们一起杀掉，不留活口！”辛瑶华朗声高喊，如一头愤怒的狼。

她是愤怒的。

每个人表达愤怒的方式不同，有人愤怒如火，有人愤怒如冰。她则愤怒如水，善变，时而温柔得令人窒息，时而冷酷得要人性命。

在她喊声未落之际，便闻窸窸窣窣不止。

伴随那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连有黑影自竹林四散开去，很快消失无踪。安静的竹林复归安静，似一切不曾发生。

可是，真的一切不曾发生？

不，当然不！眼前的墓是真的，木牌上的名字是真的，至于林道仙，则安静地躺在墓里，如做一个长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