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刎颈梦碎(1/1)

首发：~第九十章 刎颈梦碎

东方纵横叛出海心城，投奔离天朝廷的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海心城。

人在江湖最讲究一个义字，更何况是海心城这般江湖中的江湖，这个义字的分量就更重了，东方纵横背信弃义，自然会引来许多人的不满。

江湖和朝廷，海心城与离天城，千海盛世之后的百年本就互将对方看作是心腹大患，只是二者撕破脸皮的拼杀百害而无一利，就保持了这份默契直至现在，这杆秤的两端说不上哪边高哪边低，东方纵横一个人却打破了这份平衡，让朝廷那端低了一些，海心城则高了一些。

紧张的气氛一时在海心城蔓延开来，各路江湖中人满嘴污言秽语将那叛徒东方纵横贬的一文不值，可心里却忌惮万分。在海心城久居之人，谁不知道东方家三老爷是这座江湖少有的兵家奇才，多少人暗中期望着海心城在十方瀚渺的带领下攀至巅峰，到时候财力物力人力充足，说不准就能拉起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由东方纵横指挥与那离天朝廷的数十万铁骑碰上一碰。

可现在自己这边的主心骨却先一步倒戈相向，先前对东方纵横有多敬重，此刻便有多愤恨，不少人化解不了心中怨气，跑来东方家兴师问罪。要按照往常，哪怕东方家是当今四大家族中最不得势的一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江湖散人哪个敢对东方族人指指点点，更别提来这东方府的门口当街大骂。

可现在整个海心城的人快要来了一半，东方家又自知有愧，也就无意驱赶，只是大门紧闭，任由外人说去。

挤得满满当当的东方府门前忽得向两边散开，隔出一条小道，这座海心城的大部分人都奈何不了东方家，但总有人是能管上一管的。沈清明与无忧寒江两位家主走在最前头，身后是将近百人的两家精锐子弟，再之后则跟着春风极乐门，雨花阁，绝影宗，五虎门，洛神苑等一众海心城一流门派的弟子，走在最后头的才是苏家的人，但苏家只有苏安一人前来。

人们的心中都清楚，这样的一支队伍缘何来此。有人见海心城高层终于愿意来向东方家兴师问罪，主持公道，慷慨激昂大喊一句：“请各位家主掌门大人，为我海心城，为这座江湖讨个说法。”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沸腾，声如雷震，个个义愤填膺，大声嘶吼。有的人向着东方府前的一众大人物哀声恳求，有的继续对着东方家破口大骂，直到那身材巍峨高大的沈清明举起手臂又放下，一场声讨才再度平息。

无忧寒江站在沈清明的身边，举手投足带着文人独有的儒雅风韵，他轻摇手中折扇，一字一句说出整个海心城高层商议之后的决定。

“海心城成立百年，东方家赫赫功劳不能因一位族人犯了糊涂就彻底抹去。也请大家理性看待此事，纵然东方纵横千刀万剐，但其他东方族人还是无辜的。你们在海心城如此安逸地生活，不必担心小贼行窃，也不必担心仇家暗杀，都是仰仗东方家族的出力。因此我们其余三家，以各大门派掌门，同红尘副城主，十方城主最后商议——”

“交出东方纵横妻女二人，同时允许我们海心城对东方家彻底清查，此事便算是结了，如若不从，便踏平东方家府邸，此后海心城只剩三大家族了。”

“东方承，你可听到了吗？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沈清明声如洪钟，问向紧闭大门的另一侧。同时无忧寒江唤人在东方家门前摆上一只小炉，点燃一炷香。

香渐渐燃尽，直到那小炉中铺上一层白色香灰，东方家的大门也徐徐打开。

门的另一侧只有一位黑衣少年紧握双拳摆起架势，一副要引战的模样。

“谁敢伤我莲心叔母？谁敢伤我柔儿妹妹？先问过我东方绪的拳头。”

一众人等见东方绪独守此处，倒也不会把少年的意气用事误会为东方家的意思，沈清明回头望向身后的长子，沉声道：“这是你的朋友吧，你去解决。”

“遵命，父亲大人。”沈欢渡深深鞠一躬，看向东方绪，身体却抖个不停。他同东方绪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相互切磋不下一百次，但他心中明白，这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拳打出，就彻底断了二人之间的友情。他颤抖是因为他害怕，怕的倒不是东方绪，而是这个过于残酷的江湖，尽管他终有一天要踏入，可这一天也着实来得太快太突然，让他没有半分准备。

沈欢渡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东方绪情愿离开海心城做个江湖侠士，也不愿担任东方家家主了。苏，沈，无忧，东方，这些字眼之间实在有太多的束缚。元宝小说

只要海心城存在一天，四大家族之间的制衡和纷争就永远不会消失，无忧无虑的孩童可以推心置腹成为好友，但随着年龄渐长，责任越重，到了要背负整个家族几百条性命的时候，再重的海誓山盟都会变成过眼云烟，眼中只剩下“利益”二字。百年间，四大家族人就这般不断地重蹈覆辙，往复循环，最终渐渐地将过去的自我磨灭。

此刻，拳脚对峙的东方绪和沈欢渡意识到了，藏于人群之中含泪默默注视这一切的无忧春水也意识到了，还有那位年龄最小，却看得最通透，今次索性直接不来的苏绽秋，或许早早地就已经意识到了——

四个孩子之间的友情，不管多么坚固，在家族，利益这些庞然大物组成的现实洪流面前都是如此得脆弱不堪。

沈欢渡没有东方绪那样的勇气违逆父亲与家族的旨意，他朝着天空嘶吼大喊，随即长长吐出一口气，向着东方绪迈出了一步。

东方绪也前出一步，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自己家族的独门绝学如何使用，单以最简单的直拳朝着对方的脸上打去。他的拳到了，他的拳也到了。两人左脸颊都被一拳打得红肿，但脸上的火烧疼痛却远远不及心中的疼痛。

“不要打了！”无忧春水尖叫着冲出，想要像往常一样将二人拉开，却被自己的父亲一把抓住。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吗？”无忧寒江的声音如他的名字一般显得无比冰冷。

“四大家族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情谊，不管是你，还是他们，都要早早地抛却心中的幻想，抛却得越早，痛苦就会越少。今天给你们下的是一剂猛药，但药到病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无忧寒江痛苦地闭上眼眸，似乎十分地感同身受。

无忧春水紧紧地咬着嘴唇，却再也没了之前冲出去的勇气。这时自两人的背后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令二人停手。

“绪儿，退下吧。你三叔没有白疼你。”

一袭白衣的俏丽美妇携着幼女缓缓走来，拉开几乎要打至疯狂的两位少年。

“绪儿，你做的足够多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是我们连累了你。”白衣女子说着几欲泪下。

东方绪抱着白衣女子，急声道：“莲心叔母，我们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连累不连累。三叔之前就跟我说了，要我成为大侠，要我好好保护你们。”

秦莲心摸着东方绪的头，又狠狠地望向人群：“好，我的好侄儿，真是一副侠肝义胆，多少人道貌岸然，活得却还不如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妖女！你在指桑骂槐谁呢？你夫君投了离天朝廷，改日就要带着离天铁骑杀我们来了，难道他就有道义了？”

秦莲心冷冷一笑，将身边的东方绪轻轻向后一推，又朝着身后急切说道：“大哥，还不快将绪儿带下去！”

沉默许久的东方家家主见弟媳如此坚决，终于差人将东方绪强行带走。

东方绪拳打脚踢说什么也不愿离开，却架不住五六个东方家护卫困住他的手脚，强行将他向后拖去。

秦莲心从腰间慢慢抽出一柄剑，指向前方：“沈清明，无忧寒江，还有跟在后面的一群狗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不就是想以我母女二人为饵，引我夫君出离天城，再半道围杀吗？呵呵，你们休想得逞。”

秦莲心紧咬牙，颤抖着将剑架在身旁幼女的细细脖颈上。

“我相信我夫君不会背叛海心城，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今日秦莲心与东方柔，我们母女二人就以死证我夫君清白。”

听到“死”字的一瞬间，东方绪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发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并爆开一股奇异能量硬生生将身边困住自己的护卫震退。

“叔母，不要啊！”

东方绪红着眼奔向白衣女子，却见自己无比疼爱的柔妹妹已经倒地，东方绪行至秦莲心跟前，秦莲心的剑也正好从脖子上抹过。

一袭白衣被鲜血染红，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东方绪的脸上，他用手支撑秦莲心的身体，昔日这位叔母对自己的关爱仍旧历历在目。

“绪儿……我的好绪儿……”

秦莲心想用手轻抚东方绪脸颊，那手举至一半却落了下去。

东方绪阖上秦莲心睁着的双眼，方才震开东方府护卫的那股黑气，之前还若隐若现，此刻却变得无比强盛。

东方绪拾起秦莲心手中的剑，口口喃喃念道。

“杀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