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绪同续(1/1)

首发：~第九十三章 绪同续

东方承刚过不惑，却已经苍老得让东方绪认不出这是自己的父亲。七年前东方纵横叛出海心城，东方家虽然靠着秦莲心母女二人的性命以及一座神月阁的珍宝躲过一劫，却仍然被打至深渊，没有了半点昔日四大家族的荣光，东方承就这么支撑着这座风雨飘摇的东方家，一直支撑了七年之久，直到他心力交瘁，重病缠身，两只瘦弱的肩膀终于扛不起这庞大家族的重担。

父子二人相隔七年久别重逢，东方绪看到病重卧床的父亲的一瞬间便扑通跪倒在地，哭得不能说出半点话语。东方承将东方绪唤到身前，也不说什么，只是握着他的手，轻轻念道。

“绪儿……绪儿。”

“爹！孩儿不孝！”

东方承摇了摇头：“这几年我常派人去十方城主那打探你的消息，也让人亲自去后山看了看，都说你过得不错。今天亲眼所见，我的绪儿真的长大了。”

东方承将手放到东方绪的头顶上，犹如东方绪儿时一般，轻轻抚摸着。

“你这趟回来，青鱼儿可有说过什么？”东方承又问。

“青鱼儿姐姐说我这趟回来就留在东方家，尽力辅佐我二叔，之后都不必回去了。”

东方承点头：“嗯……这是十方城主的意思。十方城主有个任务需要外出一趟，恐怕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他临行前特意来了一趟东方家，将有关你的诸多事宜都已安排妥当。他和青鱼儿待你如亲人，可莫要辜负了他们啊。”

东方绪双手紧握东方承的手掌，激动道：“青鱼姐姐和十方城主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如今绪儿也学了本事，定会好好辅佐二叔，不会让我东方家就此倒下的。”

东方承欣慰地笑了笑，可脸上又带着一分放不下什么的担忧，他招手让东方绪的身子前凑一些，附在东方绪的耳边，轻声道：“你二叔性情急躁，为人又刚愎自用，如今我们东方家处于弱势，只能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再谋出路。我十分担心你二叔会行冒进之举，使我七年辛苦功亏一篑。但这几年来，你二叔的确也出了不少力，在家族内有很高的声望，他若不继任家主，不能服众。绪儿，你性情随我，又得十方城主教导，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若觉得二叔的决定不妥，一定要及时与他商量。爹爹相信你，假以时日，你也定能赢得族人的信任，扛起我东方家的旗帜，引领族人走向正确道路。”

“孩儿知晓了。”东方绪重重地跪地叩头三下，额头见血。

东方承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其弟东方宇在屋中，东方绪随众人退出屋外，看着熟悉而陌生的东方府大院，年纪轻轻却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曾与沈欢渡，无忧春水，苏绽秋三位伙伴在此玩耍嬉戏，可如今他们四人身虽然都还在这海心城，可心却早已不在一处。

东方绪伤春悲秋时，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拽着自己的衣角，他转头望去，发现是一年龄约莫三，四岁的女童，恍惚之中，他仿佛又看见了死于自己母亲剑下的东方柔。

东方绪至今还记得那小丫头会说的第一句话是“爹”，第二句话是“娘”，第三句话就是“绪哥”，这令东方绪对这个最年幼的妹妹最是疼爱，曾经有一阵子天天将她背着，在庭院内疯玩。那时候的东方绪就在想，日后哪个混小子想娶他的柔妹妹，必须先问过他这位大舅子的一双铁拳，可谁能料到小丫头还没来得及长大，却先死于自己母亲的剑下？

海心城后山的七年，东方绪天天做着杂活，内心却平静无比，可一入东方府，往事历历在目，甚至是眼前这小女孩所勾起的悲惨记忆都令他不禁颤抖了一下。

小女孩被一位女子抱起，那女子面带歉色，躬身行礼：“奴家见过大少爷。”

东方绪见眼前女子面生，与青鱼儿年龄相仿，可又感觉这女子是家中长辈，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女子瞧出东方绪心事，先开口道：“奴家邹氏，家姐是二老爷在四年前娶的一门侧室，攀上了东方家这根高枝，我邹家便举家来到海心城，在东方府住下。来到海心城不久，我也与一位侠士情投意合，便在大老爷的主持下成了婚，如今诞下一女，叫晴儿。”

东方绪急忙行礼：“东方绪见过邹姐姐。”

姓邹女子一笑：“早就听闻大少爷七年前便拜入大名鼎鼎的十方城主名下，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嘴也甜得很。”

东方绪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七年不曾练武，也没从十方城主身上学到半点武功。但谋略方面倒是从十方城主和青鱼姐姐那学到不少，日后辅佐二叔经营东方家，荣华富贵说不上，但肯定能保证大家衣食无忧。”

东方绪身前的小妮子也不知道听懂了几分，忽然就激动得挣开母亲双臂，抱住东方绪的腿，奶声奶气道：“那以后能有糖吃吗？”

东方绪一怔，声音都高了几分：“我东方家怎会连小娃娃的一颗糖都给不起？”

姓邹女子面带苦色：“大少爷你有所不知，前些年大老爷身体安康的时候，有十方城主的照顾，东方家的几处营生倒还能做下去。可现在十方城主一走，归期未知，大老爷的身体又每况愈下，家族内的生意都给人明里暗里使了绊子，若继续待在海心城，真就是温水煮青蛙。东方家的底子对寻常百姓来说当然是足够了，可如今家族内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到时候别说是一颗糖，就是一碗饭恐怕都难了。”

东方绪面色凝重：“东方家已经如此困难了吗？这……我下山前从未听说啊。”

“为了稳定人心，这事只有二老爷和家姐在内的几人知道，尤其是大老爷，他现在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打击了，是万万不能告诉的，而大少爷你又远在山上，不知情也是应该的。”

“那二叔是什么打算？”东方绪问。

“请恕奴家冒昧，大老爷现在的情况，任谁来看都是时日无多。二老爷的意思是等大老爷驾鹤西去，就举家搬去离天城，投奔三老爷。”

东方绪不由得退后一步，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压在他的心头。他当然知道如此将东方家一步步逼入绝境是谁的手笔，在这海心城中也只有另外三家能做到。而这七年前，他从青鱼儿那学来的东西越多，就越明白这三家在海心城时怎样一个无法被撼动的庞然大物。

咣！

天空传来雷鸣，房门也在同一时间被打开，东方宇走出屋外，轻轻叹了一声。

“大哥走了。”

霎时，哭声震地，几乎所有东方族人都跪倒在东方承的屋前叩头哀嚎，可身为东方承长子的东方绪却楞在原地，无动于衷，倒不是东方绪不对自己父亲的死而感到悲伤，而是他七年间苦心学习，准备下山后一展拳脚，将东方家的兴亡看得比个人情感更重。方才听到东方家被推至悬崖边的噩耗，反而比东方承的死令他更为动摇。

与东方绪反应相似的还有东方宇，他同样也不见悲色，脸上见到东方绪如此反应倒是露出一丝欣赏，直直地向东方绪走来。

“绪儿，我已托人料理大哥后事，你先同我去一个地方。”

闷雷之后，大雨如注，东方宇递给东方绪一把油纸伞，叔侄二人并肩走出东方府大门。

大雨之下，人烟稀少，东方宇面色平静，像是说些家长里短，缓缓开口：“绪儿，你可知道当初大哥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东方绪摇头：“绪儿不知。”

东方宇答道：“大哥本意是想给你取为东方续，延续的续，就如他东方承，名字是传承的承，当时我们的父亲，也就是你祖父，为你父亲如此取名，就是希望他能扛起东方家的大旗，而大哥自然对你有同样的希冀。但你三叔不希望一个孩子未出生就背负如此负担，就将延续改成了心绪，希望你日后知人心绪，重情重义。我们兄弟三人，你三叔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大哥是庸才，而我是个蠢材。到底还是你三叔未卜先知，你长大以后也的确成了你三叔预想的那般性情。”

东方宇如此说着，两人转入一条空巷，来到一座破旧院落的大门前，大门的那侧就是海心城的黑市。

“绪儿，如今东方家危在旦夕，你是继续如你三叔希望的那般做东方绪，做你的江湖大侠梦，还是如你父亲希望的那般做东方续，延续我们东方家，该好好思量思量了。”

东方宇叩门，大门被缓缓打开。

“如今，我们东方家有一个绝佳机会，事成，便可成为这海心城的主人。而这件事，需要绪儿你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