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只做东方绪(1/1)

首发：~第九十五章 只做东方绪

海心城内，时运和东方绪再度拉开，两人行招已过五十多个回合，时运叫苦不迭，全身满是淤青，左眼睑更是被东方绪一拳打肿，眼皮垂下连视野都变得模糊。时运心知肚明，若不是东方绪不用兵器只以拳脚相加，怕是早早地便能取了自己的性命。

可另一边的东方绪虽然只是被神笔划过受了一些轻伤，但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五十多个回合，时运的一招一式都将墨剑剑意打入他的体内，渐渐成了气候，东方绪能够清楚地感觉那股剑意正在自己的全身游走，现在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安无事，可一旦时运起了杀心，这一股剑意会化作千百柄利剑，将自己的身体撕碎。

时运提着神笔咽下一口血沫，伸出三根手指，好意提醒道：“还剩三招，三招之内你不能杀我，墨剑必取你性命。”

时运说完便看向了那只正在海心城大肆破坏的巨大灵魔，可那灵魔仍然没有要靠过来的迹象。

时运又道：“你若不把那只比肩登玄的灵魔喊来，很难在三招之内杀了我。”

东方绪惨笑道：“月影冥蝶有数次机会可以杀你，都被我破坏了。我想只用自己的力量与你一战，如果仰仗外物，那就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了。只要能与你一战，死或不死其实都无关紧要，今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东方绪了。”

时运点点头，若是先前的他或许并不能明白东方绪话中之意，也不明白为何东方绪对自己如此执着。可现在以墨剑问心，问过之后，时运知晓了其中答案。东方绪曾经最想成为一名行侠江湖的少年英雄，却因为背负着“东方”二字与自己的理想渐行渐远，而就在他放下全部的时候，时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墨门掌门，登顶天涧，少年天才，血战青澜，如今再入江湖，也同他一样来到了那座杳云幽林，拜入了青鱼儿的门下，更习得了十方瀚渺剑意，又在白露大会取得优胜。

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东方绪眼中那个理想中的自己。

面对时运，东方绪其实并无嫉妒，可心中始终有一道因遗憾留下的伤口在不停滴血。如果他不是东方绪，如果他不用背负东方家，他本该能成为时运那样的人。随着他与时运的不断相处，这份遗憾愈加深刻，最后令他陷入了对自我的极度怀疑。

东方绪日夜思索，如果是时运站在他的位置上，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与时运已经有些交情的他实在想象不出时运为了一己私欲，为了家族利益而背叛青鱼儿，背叛海心城的样子。在东方绪看来，时运就是有这样的豪情，能够大手一挥做那大义灭亲的壮举，然后同海心城一起去面对宛如神明的魔君，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问心无愧。

更有甚者，时运根本不会像他那般赴离天之行，见过青衣督使之后，就该主动向海心城上报这件事了。东方绪回味着自己所做的无数个自认为错误的决定，越是回味，就越是将时运看作那个做了正确决定的自己。他怨恨，为什么两人的命运截然不同，为什么他就不能成为时运，而必须做东方家的东方绪？

一颗魔心逐渐发芽，直至今日。

时运沉下一口气，煞魔将海心城搅得天翻地覆，碰撞声频频从他耳侧传来，敲在他心头之上。他能够理解东方绪的想法，也理解为何东方绪会走到这一步，但此刻的他必须做出抉择。他遗憾，他悲伤，他怜悯，他惆怅，可唯独就是不能有犹豫，有彷徨，若是常人，经历一场墨剑问心，这般心意相通，恐怕早已将东方绪的经历当作是亲身经历，是挥不出这一剑的。

可时运不同，或者说墨门不同，墨剑与太平清音是紧密联系的，只有怀着墨门之人那肩负苍生的觉悟，墨剑才会显现其该有的威力。

“东方绪，你是不是觉得若能将我杀死，就代表着那个理想中的自己，那个过去的东方绪也一并死去。此后，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为了你的东方家做灵魔使东方绪。可是你错了……”

神笔横劈而来，东方绪架起双拳挡住，可也不知是否是时运的话戳中了他心中的软肋，悲愤交加的情绪令得东方绪光是挡下这一剑还不够，更是整个手臂贴着神笔的剑刃划过，突到时运的身前。

神笔在东方绪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可东方绪似乎没有疼痛，他张开双臂如大鹏展翅，双拳绕着煞气带起强烈罡风朝着时运的头颅拍去。

“哈哈哈哈，我错了……你时运是心系苍生的墨门掌门，是人人敬仰的少年侠士，你当然我会认为我错了！可为什么我就要陷入东方家的泥潭之中，最后将自己彻底埋葬。”

东方绪的吼声带着拳劲急袭而来，可时运在此刻却出奇的冷静，竟果断地抛下手中的神笔，顺势往下一沉，令东方绪双拳砸到空处。东方绪虽然此刻情绪起伏极大，却也没有失了理智，眼见自己双拳落空，又急忙后撤抬起右腿朝着时运的腹部甩去。

时运并没有理会东方绪的这一踢，任由煞气宣泄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则继续前探，同样回以颜色，朝着东方绪的下把打出了一记蓄势已久的勾拳。东方绪被一拳打得向后仰去，时运以灵力唤回神笔准备再攻，可东方绪刚才的踢击却也起了效果，一口鲜血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呕出，令时运刚提起来的气力又泄去大半。

时运用神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已经错失了进攻的最好时机也就显得不慌不忙，平静说道：“肩负苍生，心怀天下，这是我作为墨门之人该有的一份心境，但我并不认为人人都要如我一般，抛却私心私情。东方绪，那夜在神月阁阁顶你指着海心城的一处又一处地方，对我说你很羡慕那些你接触到的世家子弟。但你错了，你只是在把你得不到的寄托在我们的身上，做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

“但这些，你本可以得到的。你没有必要去做时运，也没有必要去做什么霍公子，郭公子，你没有必要去羡慕别人，你其实做东方绪就好了。”

“只做你想做的那个东方绪，只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东方绪，你一直在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情，一直都在被别人左右自己的决定，才会那么痛苦，迷茫，其实你不必背负那么多的。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或许就能找到一条之前不曾发现的出路。如果你信不过我时运，不妨想想那位以远见著称的东方纵横对你说的话。”

时运连战两场，强烈疲惫之下，说话显得有气无力，却令得东方绪如遭雷击，惊在原地。往事一幕幕重现，东方纵横曾经对他的教诲又在不断滚动着，可兴许是东方绪累了，他已无暇再去细想东方纵横说的这些大道理，可另一个人的另一句话却在他的心中停留了很久很久。

“我觉得闯江湖没什么不好的，绪哥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不管怎样秋儿都支持你。”

东方绪想起了那个年龄最小，却要比他们都活得更通透的少女，想起她自小便行事乖张，我行我素，不把自己当做苏家大小姐的模样，终是自嘲地笑了笑。

只做东方绪，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就是没能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