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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九十一章 南苑轰炸
是夜,昏沉中。
一个小孩子,只剩半个身子。
这位连长严肃警告她不要随便离开屋子,否则被当成奸细他概不负责,黎嘉骏无奈只能坐在小黑屋里,屏气凝神等着外面的情况,等着等着,她熬不住疲累,睡了过去。
“打死啦。”王连长一脸正气凛然。
王连长囧着脸接收了她,摇头叹气:“黎先生啊,你咋这么倒霉呢?”
一旁有个正拿着个茶缸的男人,军装上显示就是连长,看来就是昨晚让她进小黑屋自闭的人,他一脸“卧槽完全忘记有这货”的表情,喝水的动作都停住了。
黎嘉骏个子虽然高挑了,但依然瘦,这么被提溜着依然是小小的一只,蔫头耷脑的站在那儿,活像做错了事儿。
黎嘉骏啪的就扑到了,一颗炸弹就在不远处炮炸,溅起的泥土碎块崩了她一身,强忍着身体一侧密密麻麻的闷痛,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到了自己,手伸到背上去掸……摸到一把头发……她手往下,抚到这人的脸,往旁边推了推……手感有点异样,她回头看了看。
“看来今日黎先生您也是走不了了,不如还是到那房间里休息休息吧。”
“隐蔽!隐蔽!”王连长撕心裂肺的大吼,他本来躲在一个炸成一半的围墙后面,此时看手下的孩子们四面乱跑,急得眼睛血红,“躲起来!不要乱跑!躲起来!躲墙角!不要躲桌子下面!这一轮过去,所有人到外围阵地去!”
虽然不在她正前方,可是那火光在已经昏沉的夜色里照亮了半边天,亮得没边儿!一闪一闪的,活像是什么巨大的怪物在咆哮,让她恍然间想到了上辈子看的魔幻电影《魔戒》中末日火山那阴森嚣张的火焰。
于是她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就等到这个结尾?
黎嘉骏听了,心有戚戚,在守宛平城的时候,好几次双方停火,听说二十九军的高层派了代表与日军和谈,还出过什么《秦松协定》,结果全都是转头就翻脸,该打继续打,一直到前阵子,才歇了和谈的心思,而主要负责和谈的人,就是张自忠。
黎嘉骏徒劳的伸了伸手,最终还是没敢叫,她急促的呼吸着,怕得要死,这是一抹断裂的墙根,坚固,角度偏,帮她挡住了大部分炸弹的余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颗炸弹就正好落在她头顶,可没有办法,面对从天而降的攻击,她真的没有办法,就像王连长望天时那样。
黎嘉骏沉默了一下,毅然泼冷水:“少年,你虽然是兵,但是你们有文化,好好学习战术指挥才能发挥最大作用,懂么?宋军长手底下难道缺汉子?非要你们这群小身板儿?人家看中的就是你们有知识!”
可当她好不容易踏着个脚踏车一路烈风炎日的望见北平的城墙时,却停在那里,差点哭出来。
既然哪儿都不安全,就先往安全的地方去。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黎嘉骏抬手,“放进来什么?”
还在说着,一架飞机开着机枪哒哒哒哒的飞了过去,那几个孩子的身影猛地倒在了地上,激起一股烟尘,再也不动了。
“是……也不是。”王连长答,“我们也才刚得知原委,有百来个鬼子想装成出城演习的日本使馆护卫队从广安门那进城,守城的刘汝珍团长就把他们放进来打死了,然后……”
“恩,宛平城刚奉命撤离,东西北全是鬼子了。”
“……”很严肃的一件事为什么让她那么想笑,不行她得忍忍……有点忍不住,“……噗!哈哈!”
黎嘉骏也很无奈:“我已经努力赶路了,谁成想……北平打起来了?”这问题她早问了带她过来的人,可人家压根儿不想搭理她,扔了就走相当无情。
黎嘉骏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腰,几乎是哭嚎着把他往回拖。等到两人都躲回原处,上下一检查,确认他并没有受伤时,两人才劫后余生一般靠着墙喘着粗气。她全身虚软,完全回不过神来,眼泪还在哗哗的流,一擦就一脸的灰泥,临近突然又有一声炸响,黎嘉骏吓得一缩,王连长却醒过了神,他往四周看了看,一片黑烟弥漫,惨叫声不绝于耳,然而却什么也看不清。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又是嗡嗡嗡的声音传来,像是几百只蜜蜂在耳边狂叫,她对这声音曾经从恐惧无比到从容应对!但这不代表她不怕这个!
等到月上中天时,她好赖是回到了南苑。
黎嘉骏就看着王连长在那烟尘中站直了身子,朝着那群孩子倒地的地方怔怔的看了一会儿。
深蓝天幕下巨怪一样的北平城被那橘色的火光映得阴森可怕,吓人之极,仿佛那就是电影中半兽人的大本营摩多,进去就会被怪物淹没……
“咦?!他来了?!”黎嘉骏一阵激动,“长城抗战那会儿我还承蒙他照顾过呢!他在哪?”
黎嘉骏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卡住,瞪大眼:“有这回事?”
她一时间有些怔住了,和那孩子怒睁的双眼对视着,燃烧的烈火倒映在他的眼里,闪闪发光,就好像他还活着似的……可是他的腰以下,已经什么都没了,鲜血和内脏糊了她一裤子。
按平时这城门有没有关都有点悬,此时这样打着,别说肯定关着了,就算开着,估摸着也只出不进。
他手里紧紧握着枪,抬头看着飞来的飞机,那种表情,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微微张着嘴,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飞机,眼神里隐藏着愤怒和仇恨还有些许的害怕,可外露的却是深深茫然和无力,或者说其实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洞,和血丝……
“唔!”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痛苦,一种强烈的情绪涌上来,震得她脑子轰的一声,轰隆隆的声音溢满了脑海,几乎要听不到周围的爆炸声。
想来想去,莫非是围城投降?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真要围城,先饿死的肯定是日本兵啊,北平里面百姓一个赛一个老油条,物资又不贫瘠,那么大一个城,挤挤挨挨三五年,外头中国人都不用解围,日本兵自己的白骨都能填了护城河了。
王连长一脸高兴:“当然是我们三十七师的师长,赵登禹赵将军啦!”
轰炸!居然是机群轰炸!
“黎先生,我去拉队伍,你小心!”王连长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他似乎是平静下来了,从口袋里掏出几发子弹塞给她,他脸上全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一口白牙一闪一闪,随后他猫着腰,冲进了黑烟里。
飞机的声音又靠近了,尖利的火炮声也在逼近,不仅飞机在轰炸,城外肯定还有日军的炮阵,王连长他微微转身,手里紧紧握着枪,他仰头看着天空,远处隐隐有飞机飞来的迹象,黎嘉骏大急:“连长!飞机来了!快隐蔽啊!”
黎嘉骏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可对于这一点出现在什么时候,过程是什么样的,她一无所知,她唯一知道的是北平一直没有遭到严重打击,那么到底是是那么做到的?
“抓着他干啥!放开!快放开!”王连长大吼着,一边去掰她的手,恍若突然梦醒,黎嘉骏刷的撒开手,那半截尸体就掉在了地上,仿佛感到一丝愧疚似的,她又探手把那尸体往里拢了拢,随后手里忽然就被塞了把枪。
轰炸还在继续……
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绑上随身的物品,连行李箱都没拿,就这么冲出房子去!就在她冲出房子那一瞬,她旁边的瓦房就倒了!
晚上睡前她琢磨了一下,这个情况实在不行,明天干脆一早起来再去北平,看这情况,周先生是肯定走不了的,到时候找到他,也算有个主心骨,至于那个“一张票”的言论,人还能被一张票给整死?
可能她这辈子都没法忘了这个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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