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二十章:八方来势(下)
裴风战三管齐下,话音一落,二女同时应声,速速离开。眼见二女走远,裴风战长舒一口气来,往偏房走去。暗夜无星,昏沉漆黑下,灯火辉煌,太原龙城,亮如白昼,似要照清这人世阴暗与诡谲。疾疾而行的人,如穿花蝴蝶,纵横来去,在火光灿烂处,独留一条快愈迅雷的残影,随即,转入幽谧深沉之中。看着街道上往来巡查的点苍剑派弟子,心思,愈发澄明 :“裴风战好快的动作,不过片刻时间,竟能部署至此,看来也非是徒有武力的莽夫。”
心念轮转之间,杨羽清脚步停留,加速返回客栈。行至中途,客栈已在眼前,却听闻打斗声响,惊得客栈灯火点亮,人影重重。同时,兵铁交锋,在寂静夜空中,震慑人魂。却见一条青飒英姿,纵身跃出。手中长剑,凝锋聚气,回身反劈,霎时“铿锵”巨响。青衣人借势,一跃三丈,冲出战团。不及眨眼,又是二条挺拔身影,仗剑而来。此二人,杨羽清已有见识,正是萧兮然、西风烈。“果真滴水不漏,若不现身,未免不够配合。”
杨羽清冷笑一声,足下发力,动身便引得疾风劲扫。左手拨阴,右手化阳,自生一股混沌之力,气引剑锋,化开夺命剑风,口中一喝:“撤!”
身随意动,退步之间,拦腰一抱边城青,再退一丈。乍见一条昂藏身影出现,萧兮然、西风烈二人惊愕之间,却是早有意料,深知来人身份。一时剑招落空,便欲追赶。但听得杨羽清口中狂笑:“点苍剑派,不过如此。”
再是不见人影。“可恶,莫要逃跑!”
自拜入点苍剑派以来,西风烈一直引以为傲,如今被人这般嘲讽,触及逆鳞,不免心生恼怒,振剑欲追,萧兮然横剑一挡,徐徐说道:“若是当真要以边城青为饵,掌门便不会仅派你我二人前来。此番变故,定在掌门预料之中。”
“嗯?”
西风烈稍作冷静,念想自生:“你的意思……”“拖延之策。”
萧兮然浮起一丝邪笑:“只要城门封锁,待得几派掌门赶至,此二人即便有通天之能,亦只能束手就擒。”
“莫非发生什么变故,点苍剑派竟暗夜擒人,未免有失大派气度。”
匿身黑暗中的边城青,看着一行点苍剑派的弟子走远,低声疑问。杨羽清早有所料,神色一正,少了往日款款笑意,更添几分肃然:“非常时期,你可信我?”
边城青毫不迟疑,点头说道:“自然信你。一个点苍剑派罢了,大不了就这么打出去,我倒是要看看,谁人能拦住我们。”
杨羽清暗自点头:“好,既然如此,以后,你眼前之人,便不再是宋家公子宋珩,而是武林余孽杨羽清。”
见边城青眼中惊异、不解,杨羽清却是无暇多做解释:“此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包括你们边家,你的哥哥。”
边城青闻言一震,边家由来,于家谱中并无记载。曾经问及兄长,亦是只字不提。此刻听杨羽清这般说道,竟毫无怀疑:“好,只要离开太原城,你便要原原本本,告诉我。”
“自是如此。如今,边家只有你一人,也是让你知悉的时候了。”
说话间,杨羽清紧了紧身后长布包裹:“今夜我去行刺裴风战失败,他必然凝聚正统八派之力,重兵守城,意图捉拿你我二人。太原分有四门,先后缓急,必有疏漏之处。你我这便从怀德门冲出。”
“慢着。”
边城青柳眉一皱:“我们地处关庙左近,相距朝曦门最近,为何不趁着他们尚未准备充裕,自朝曦门而出?”
“此事我亦有考量。若要最快离开太原,朝曦门的确是不二之选。但裴风战想必料及,率先按兵此处,不若舍近求远,反其道而行,也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话间,远处又有火把亮起。不敢再做停留,二人混迹黑暗,贴墙而行。绕道关庙,悄然行走,约摸半个时辰,二人已至南门正街。两侧屋檐飞角并列,长长的青石路上,空无一人,朔风吹过,带起阴森怪响,应合着树影参差,真如鬼魅幽影,摄魂荡魄,惊惧人心。“嗯?”
愈是深入,杨羽清愈是发觉四周古怪异常。以裴风战心智,此处毕竟大道,却无人巡查,除非另有盘算。“妖孽!”
未及细思,但闻一声娇咤,宛如裂天霹雳,伴随劲风飒飒,一道芊芊丽影迅雷而至,一掌直取杨羽清心脉。掌未及,流风汇聚,吐气纳势,逼得杨羽清不由后退一步,边城青功力稍逊,退步之间,身形一晃,险些摔在地上。但见杨羽清眉峰敛势,凝重生面。双足踏地,老树扎根,单掌起式,运造六合奇妙,只在错眼一瞬,手掌飘忽若无。来人惊疑一声,去势不减。一瞬,双掌交锋,霎时风飞散、烟尘乱,一条倩丽道影,迎着风烟散乱,凌然而立,竟是峨嵋掌门,玄灯师太。交掌一瞬,二人掌心纳气,流风沛然。玄灯师太功力妙绝,法从大道,收劲运气,如江川汇流,源源不绝。杨羽清掌出诡谲,如烟如雾,似虚似幻。待得掌中真力发出,竟是“啪啦”一响,二人心中震撼,各自退步。“这是……”识出掌中不凡,玄灯师太心赞之余,更是惊异。同时出声之人,尚有杨羽清身后那青衣女子边城青。只是心知内中疑惑,杨羽清总有如实相告之时,是以不在当下询问。杨羽清飒然一笑:“师太果真见识过人,竟能瞧出在下武学路数,便是不知此招,是否尚能明了。”
说罢,掌势一变,五指凝霜,一片煞白,劈面一掌,引动风舞如刀。身随掌动,便是幽冥鬼步,变幻莫测。深知此掌不凡,玄灯师太纵然武学高深,亦是不敢托大。手运六合轮转,掌托八卦奇象,欲卸去杨羽清凌厉掌劲。不想,杨羽清五指坚愈铁石,快比刀剑,一举突破对手掌风屏障。霎时,玄灯师太浑身一震,再退三步。口中生甜,却是心中倔强,硬是咽下喉中涌起的鲜血。饶是如此,脸上仍不禁苍白一分。“云念风散,雨知烟绵。超逸脱尘,山海悠然。”
随着一声超凡脱俗的诗号,但见玄灯师太身后,一条素衣道影,脚踏流风回旋,一步,便是尘埃落定,一步,便是万籁俱静,仿佛片刻之前的争端,只在此人现身之刻,烟消云散。明明落脚缓慢,却是闪身之间,已将玄灯师太护在身后:“居士身负绝艺,何必背道而驰。”
短暂交眼,杨羽清识出竟是白日里,那个立身玄灯师太之后的少年。看似毫不起眼,不想一身修为,已然不在玄灯师太之下,果真人不可貌相。见他手持拂尘,平凡的脸上,不喜不怒,不骄不嗔,以玄灯师太嫉恶如仇之性格,却能有这般心思平和的弟子,着实令人难以置信。杨羽清广袖拂甩,面露不屑:“敢问道者口中之‘道’,又是何道?”
“阴阳之恒,天地之常,善恶之别。”
素衣道人淡然答之,一双清澈如幼子的眼中,纯净得不惹一丝红尘。杨羽清闻言大笑:“那道者以为,在下是阴是阳,是天是地,是善是恶!”
“修道者,本是不争。无奈世乱纷纭。西有葬火之危,南有倭寇残暴。赵飒飞不以中原和平为计,接任天玄教宗宗主,借势北上发难,剑指朝廷,妄图祸乱。是有裴掌门接任中原正统盟主之位,安定中原。杨居士只为一己私仇,先是巧舌如簧,霍乱人心,再有暗袭裴盟主之行,此为非善之举。说不得,修道人也要争上一争。”
说道最后,素衣男子眼中坚定。“听闻昔时,峨嵋、武当、少林三派门下三位杰出弟子,于文车泽,以‘三星困龙’之阵,大破葬火教,传有‘三智’之名。在下心神往之。今日,恰是其时,便让在下领教一番‘辉星智子’念知的能为。”
心知对方绝非凡俗,杨羽清自是不敢放肆,但仍是有心试探此人深浅。“既是如此,便以三招为限。三招之后,居士若胜,自可离去。若是小道有幸胜上一招,还请杨居士移驾峨嵋,与我共参道家经典。”
说时,念知一脚后移,踩乾坤阵位。拂尘交左手,右手捏道诀,起式运招,正是峨嵋道家玄门正宗。瞧出念知手段,杨羽清不敢大意。如今前有猛虎拦路,后有雄狮追赶,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待得追兵赶至,纵有通天能为,也只能深陷囹圄。当下也不客气,双足发力一跃,如箭破晓,疾射而出。快足连弹,便是化作漫天春雨,细密而落。但见念知双脚一定,右掌一招双式,连消带打,似卸似御。左手拂尘一扬,强中生柔弱,麈尾一扫,柔中变刚强。眼见尾端如刺如针,直打杨羽清膝后“委中穴”。杨羽清震惊之余,凌空变招,旋身出式,汇力于一点,正是“春蚕破茧”之式。峨嵋武学,刚柔并济,连绵不绝。招未使老,念知振臂抬手,麈尾斜挥,转交右手。一手持柄,一手捏尾,双手交汇,自生小混沌圆力,竟将杨羽清腿上力道,消散于无。杨羽清只觉力道一空,心中一沉,换足快踢。三脚落麈尾,一脚胜一脚,宛如千钧之力,雷霆压下。念知虚退一步,脚下乾坤之阵,融转阴阳造化,借势化力,后足一定,尘埃漫天。甫交手,平分秋色,各自震撼。“名门正派,竟是要以兵刃之利,欺负手无寸铁之辈么!”
边城青讥讽之间,手臂一挥,藏锋剑出鞘飞驰。杨羽清听风辨位,接剑挥扫,气引风云。剑气冷冽,念知不敢冒进,撤招挪身。杨羽清落地横剑,惊愕之色,一闪而逝,唯有三分赞许,回响耳畔:“以道入武,以武入佛,终使佛道并存。兄台果然大智慧之人。”
杨羽清一身修为,尽在剑上。此刻长剑在手,更是无畏。斜剑指地,未出招,已然剑气凝聚。藏锋无锋,剑气吞吐之间,竟在青石地板上,划下一条肉眼可见的痕迹。杨羽清眼神清正,夹杂三分轻狂,三分无惧,说道:“早闻,峨嵋武学,不属佛,不属道,却又是外修金刚佛体,内修阴阳道功,今日一见,诚不欺我。”
“小道愚钝,尚不能领悟本门绝技,不过添人笑话。”
长气一吐,念知拂尘开风云,一剖一划,如百川汇流,尽显不世气度:“居士既有‘剑神’之名,想来剑上造诣,可谓天人,小道斗胆请招,还望居士不吝赐教。”
定足提气,脚下方寸之间,尘埃自散,于无尽深沉之中,宛若氤氲。不多言,杨羽清掌中藏锋,龙吟撼天,洒下万道金芒,化作龙影破云,腾剑挪光,快得不急眨眼。剑未至,剑气破空。念知双眉一竖,首现凝重。拂尘挥扬,撩挂划圆,翻如急电,云穿转旋,扫似猛虎。震撼交锋,金光溃散,独留一剑,直逼念知眉间,一寸差距,却是生死一线。剑身之上,白雪的麈尾缠绕,饶是杨羽清后劲浑雄,犹不能再近分毫。“嗯?”
藏锋藏锋,宝剑锋锐内敛,两侧无锋。杨羽清功力浑厚,虽是碍于心中谋算,无意真心与念知性命相搏,但功力所至,剑气锋芒,足已削金断玉,却是斩不断白须三千,不由心生疑窦。分神一刻,念知右掌蓄势而发,不打人,反攻剑身。这一掌,有意为之,看似轻于鸿毛,却是以腰眼发力,引丹田气,重如泰山。峨嵋武学,着眼轻重、缓急之变化神通。念知行招之间,已露其中精粹。杨羽清深知,若是此招打实,气贯剑身,持剑之手,说不得也要受制。当下欺身而上,一展擒拿手段,见招拆招。一时,掌出缤纷,拳落斑斓,只在弹指一瞬,凶险,却是外人不可窥视。乍听念知低声一喝:“撒手!”
骈指为剑,侧锋横出,直打杨羽清左肩“肩井穴”。出指如风,杨羽清一时背脊一片冰凉,惊心之余,回指一点,快愈风雷。错招瞬间,各自受劲。麈尾一松,杨羽清借势退步,整条左臂,酸麻不已。念知肩头中指,虽非要害,仍是被锁阳胆经,内息一溃,顿时面如白蜡。“你……你这手法……”玄灯师太见识何等广博,已然看出杨羽清手段,不由更是疑惑。眼见念知脸色,由白转青,忧心更甚。杨羽清身中念知一指之力,真气郁结,但心念出城之事,不可耽搁,强自振作:“原来,是‘天罡指穴法’,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不过,此番较量,倒是在下侥幸了。”
说话之间,乍闻一声弦音拨弄,随即宫商并出,嘈嘈切切,勾动体内气息一滞。弦音未听,一语,平淡得不起丝毫情感,却又伴随弦声,化作秋雨弥漫,奏响一曲哀阕。“一曲愁思终断肠,一曲弦音别离殇。北阁难窥海潮调,青天无月奏宫商。”
“不好,”杨羽清暗自一惊:“‘海潮调’,竟然是北堂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