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十章:碧落青天(下)
落曲断肠,落音离殇,宫商交错,徵羽争芒。
峨嵋山中,无端弦音奏响,海潮倾覆,万叶飘摇,山河光景,尽汇一念,随鏦铮所及,气劲弥漫,笼罩方圆百里,无形威势,逼草木垂首。
司空玄三人,身处风暴中心,一举一动,皆为气劲所扰,尚未出手,功体已然受制三分。
司空玄口中真气凝聚,一步踏出,破开气劲漩涡,张口一喝,弦音动荡:“素闻碧落青天不参与武林之事,北堂门主深夜相会,在下心存感激。还望行个方便,他日天玄教宗势必当门致谢。”
一声致谢,脚步又一踏,再动风云变色,为欧阳苍、沙布封二人争取喘息。心知来人非凡,先放低三分姿态,只望北堂燕并非针对而来。
哪想,对面之人恍如未闻,弦音不绝,十指急奏,丝毫不留人转圜余地。
司空玄神色再变,万料不到,原本登峨嵋、窃暖玉之事,怎生会与碧落青天有所关联。再看来人不由分说、杀机尽露之态度,虽不明所以,但他亦非好相与之人,双眸微闭,口吐凌厉:“既要鱼死网破,当真以为我天玄教宗怕了不是?”
话音落,双手往袖里一缩,一对分水峨嵋刺握于掌心。欧阳苍、沙布封二人眼神互换,兵刃在握。
蓦得,一阵脚步杂乱,自迷阵中,再走出二十人来,各个身着黑衣劲装,手持刀斧,月色下,寒气森森。
见状,欧阳苍心中底气平添三分,晃了晃手中鬼头刀,当先大笑:“北堂门主,你当真以为我等毫无准备么。有何手段,尽展无妨。”
“呵!”
一声轻笑,满是不屑。霎时商音一鸣,万籁无声,海潮气劲,只在收音一刻,消散无踪。不远处,一条绰绰人影,身披白袍,背挂包裹,银瀑垂腰,沐浴月色,如从画中来。随着来人显露真容,气氛骤然凝聚。自西南两个方位,又各走出一人,青衣披身,倒持长剑,一者面带虎脸面具,一者面带龙脸面具。一白二青,三人成鼎足之势,竟将司空玄等人后路封尽,包围其中。
碧落青天之名,如雷贯耳,司空玄、沙布封二人心思凝重,其中端倪,却是千头万绪,难以查证。
一时风紧,北堂燕一语不发,快掌连出,掌逼司空玄,力敌欧阳苍。与此同时,龙面青衣振臂挥剑,自斜里刺入,生生撕裂战团,不让旁人逾越分毫。如有感应,虎面青衣剑气飒飒,剑招开阖,饶是沙布封手段高超,但近身肢接,血色长鞭难以全力施为,只得见招拆招。
司空玄等人早有布局,埋伏二十刀斧手在外策应。如若盗取暖玉之事有所纰漏,单凭这一队人马,己方三人全身而退尚是不难。却是不想,峨嵋派大门尚未见得,反被碧落青天人马阻截,三人互有部署,想来绝非临时起意。思忖之间,峨嵋刺飞旋而出,或刺或挑,隐含风雷之势,招招刁钻邪诡,不做保留。另一边,欧阳苍鬼头刀行刀无忌,势沉力猛,与司空玄配合相得益彰。
北堂燕寸铁未着,全凭一对肉掌,借势化劲,不落下风。以一敌二,北堂燕身法骤提,辗转腾挪,片叶不沾,其身法之高妙,令人叹服。玉指芊芊,时骈时张,似拿似捏,手法变换,身姿曼妙,一如舞者挥袖,翩然而动,煞是好看。
几番佯攻,难以近身,一对峨嵋刺竟是连北堂燕衣袂也触碰不得,心下惊骇之际,不由重新估量这位堂堂碧落青天之门主。以多欺少,尚且毫无建树,未免让人耻笑。偏偏北堂燕气定神闲、不骄不躁,掌风吐纳,方圆三步内,皆在掌劲之中,势沉如渊,不见波澜。
“‘莫须弥罗掌’,纳大千须弥于芥子,似小实大,万象可纳,如今看来,果然精妙无伦。”
司空玄心思电转,赞叹之余,暗寻变通之法。心知,若是堪不破这须弥芥子之变,终究难脱北堂燕掌势。
“此战尚且分神,你最大之败因。”
北堂燕轻哼一声,掌势刚柔并进,赫然虚空抱爪,素手掠锋,竟从司空玄掌中夺过一根峨嵋刺,刺运剑招,反手回挡,格开欧阳苍劈来大刀,顺势一点,便是碧落青天上乘剑法——“凌烟洗云剑”,但见得刺尖处吞吐一道一寸剑芒,凛威慑千里!
剑芒所及,欧阳苍惊得一身冷汗,顾不得堂主身份,就地一矮,滚出一步,堪堪避开致命。饶是如此,脖颈之上,犹是火辣辣一阵生疼,不必查看也知,当是鲜血淋漓。
“昔年为修归葬刀,残害无数老弱妇孺,今日怎生不敢亮出!”
北堂燕猛然一吒,怒目而生,如有万道剑芒迸射,其威赫赫。说话之间,掌气收纳,化为无俦罡劲,随一掌而出。司空玄变招不及,直撄其锋,一时五脏六腑如遭重击,喉中腥甜,已受内伤。转眼再看,沙布封受虎面青衣纠缠,难以支援,而那二十刀斧手,却又难挡龙面青衣剑势,节节败退,不过几个回合,已有一人毙命。暗自愤恨,拧腰一转,血刀入手。
血刀通身暗红,晦暗无光,早已无法辨认原先的刀身是何颜色。血迹斑驳,不知饮下多少无辜鲜血。刀一出鞘,满是血腥气味,充斥鼻尖。风吹刀摇,似有悲鸣阵阵,如万鬼哭城,无端可怖。
一刀在手,司空玄仿佛又回到昔日的杀伐狠辣,眼中凶光毕露,吐出嗜血的残忍:“北堂燕,若是以为有《铸兵神录》中的武学傍身,我等便可任由摘之取之,未免太过托大!”
反手将剩下一根峨嵋刺做暗器掷出,刀身一转,便是极招上手。
一时间,战团之内,如血海炼狱,司空玄杀意腾腾,出招无所顾忌。饶是同僚如欧阳苍,亦是不由一阵心惊胆寒。北堂燕身处血腥漩涡之中,诡异气氛,首当其冲,脸上,罕见得露出一丝凝重。归葬刀所及,破风断流,北堂燕不敢徒手试探,以刺为剑,“凌烟洗云剑”如行云流水,于狠辣刀锋之中,寻得间隙,沉着应对。
另一边,龙面青衣愈战愈勇,剑出无咎,精妙绝伦。剑锋飒飒,已是无情绝式。此一刻,性命犹如草芥,刀斧手一一殒命。眼见北堂燕一人独战双雄,龙面青衣不假思索,一剑横扫,逼退近身刀斧手,快步辗转,与虎面青衣背对而立。瞅准契机,扬手一抛,娇喝道:“门主,接剑!”
北堂燕双式运一招,峨嵋刺连挑带打,一抗归葬刀威,左掌吐纳罡劲,大开大阖之中,转以小巧灵动。听闻龙面青衣一喝,峨嵋刺一晃虚影,三招连出,顺势而发,如利箭破空,射向欧阳苍。与此同时,脚踏迷踪,身形百变,如风扫落叶,浑不沾身。玉手疾出,一把抓过长剑,再一挥洒,剑意天成。霎时,火星迸溅,鬼头刀、归葬刀同时受力,未待运力以抗,磅礴真力汹涌而至,径直将二人生生逼退一步。
“呵。”
冷冷一声轻笑,北堂燕眼露睥睨,四方尽藏。提足,拂剑,白袍舞,青丝扬,森冷冷寒月照青锋,风飒飒白练映霜华。风采斐然,如天降谪仙,绝尘而来。再定睛,剑扫八方,洗尘寰,荡邪氛,一剑双式,龙鸣凤翔,挡者披靡。
惊愕之色,一闪而逝。司空玄、欧阳苍刀招同运,不敢给北堂燕留下丝毫反击之机。一者狠且辣,招招取命,刁钻诡谲;一者快且戾,式式争锋,凶暴残横。
刀招如狂风暴雨,倾盆而落。北堂燕一人一剑,动如脱兔,剑光腾快,或击或退,或洗或避,沉如百丈渊,细如毫厘针。
蓦然,欧阳苍得意一笑,刀锋劈落同时,左手一探,抓向北堂燕身后长布包裹。指尖一抓,包裹飞旋,内中冰纹古琴乘月光摆动,隐隐弦音夹雷霆。
冰纹古琴露真容,欧阳苍心知北堂燕一手“海潮调”,传承北堂一脉家学,弦音带杀,可敌万夫,远比这剑上杀招,胜上无数。心念电转,一步跃出,抢夺古琴。
“蠢材!”
司空玄心中怒骂,张口意欲阻止,已然不及。
且见北堂燕剑芒吞吐,逼退司空玄。一手飞探,指勾琴弦,嘴角挑出冰冷的弧度。一时风云百气,融汇弦身,欧阳苍来不及惊恐,琴弦动,商音落,人命,归于虚无。
眼见欧阳苍生息停滞,司空玄急忙抽身而退,回转一刀,反劈手无寸铁的龙面青衣。双面青衣心思互通,龙面青衣一步靠后,虎面青衣一步向前,长剑一横,尽挡来势汹汹。
一招未尽全功,司空玄也不恋战,拧身再退。沙布封见状,心起惊涛骇浪,却是全无悲色,就势翻滚,反手扬鞭,欲阻青衣脚步。哪想,龙、虎青衣眼神互换,分光掠影,于一干刀斧手之中,来去自如,直取沙布封首级。
沙布封目光凶狠,不顾同门之情,血色长鞭交织弥天杀网,雷电共作。长鞭生有倒钩,一旦击中,连皮带肉便可撕下一片。霎时漫天血雾,恍如人间炼狱。鞭势涛涛,二位青衣不敢冒进,只得闪避。
震天悲呼之中,乍见一席白袍,腾剑光飞纵,行风中一瞬缝隙。一剑划过,血溅三尺,连鞭带手,一并斩去一半。
一招破敌,北堂燕不留余地,再取沙布封性命。骤然风雷惊起,北堂燕剑势停滞一瞬,司空玄去而复返,一手抱起沙布封,一手洒落漫天牛毛细针。碧落青天三人连忙躲闪,再看去,已无司空玄、沙布封二人身影。
正欲追赶,北堂燕伸手阻下:“穷寇莫追。”
转身回望,二十名刀斧手尽数毙命,不少破开肉绽,血肉模糊,多半是被沙布封血色长鞭所伤。武林风涛,人命草芥,不过如斯。似乎早有领悟,北堂燕不见丝毫悲悯,将长剑交还龙面青衣,取来长布,重新包裹冰纹古琴,挂于身后。随即,命虎面青衣带上欧阳苍尸骸,向峨嵋山腰走去。
峨嵋山门前,云淡风轻,对于山下一番生死争斗,浑然不知。几名峨嵋弟子固守派门,闲时打趣,却见一白二青三道人影,徐徐走来。当先一名弟子连忙迎上,将长剑横举胸前,拦下三人:“三位所来何事,可有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