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十五章:参摩剑舞(上)
一眼春秋斩钉截铁道。行招为圆,一身雄浑无匹的真气,沛然而出。手中无寸铁,指尖锐如刀,身形稳似岳,兵戈难逾越。
连斗十招,难越一步。任玄隐已知眼前之人,功力精进如斯,更胜以往。一时争胜心起:“人言《铸兵神录》举世无双,当年一败,记忆犹新。今日以此子为注,再行讨教!”
陡然剑势一改,身转剑动,步乱风散,长剑断口之上,隐隐约约,有着一道看不分明的气息流转,宛如一柄超逸绝品的利刃。
“是剑炁!”
南宫欣舞众人甫至此间,便见此绝伦之招,不由骇然失色,齐声惊呼。以如今南宫欣舞的功力,凝结剑炁并非不可,却是从未见过如此能为。
反观一眼春秋,面露赞许之间,身形微侧,避开剑锋极端之力。再出招,只在断剑剑身一夹,顿时剑身一阵尖锐刺耳。二人同执一剑,人不动,一身衣袍无风自舞,鼓荡如圆。二人面色逐渐变红,继而由红转白,由白入青,已是以剑为介,拼得内家功力。
内力比拼,最为凶险。一时四野静谧,周遭众人,屏息凝气,生怕一丝一毫之音,便要坏了二人性命。杨羽清持剑在手,也是不敢将天光云影送还鞘内,只是目不转睛,静待着一场生死较量。
赫然,残剑难承雄浑,应声而断。残剑一分为二,一眼春秋双指夹剑身,任玄隐单掌握剑柄。不待众人惊呼喝彩,又是一番生死来回。
残剑无剑,任玄隐凝炁为剑,旋身快攻。断剑无柄,一眼春秋捻零为整,立如山岳。霎时间,剑炁纵横,四野倾覆。杨羽清身在近处,只觉劲风扑面,犹如实质。听得“滋啦”一声,衣袍裂开一道平整缺口,一时心惊胆寒,连忙退步而去。另一侧,裴秋泽身影瞬动,将裴静姿拉至十步之外。
“铸兵后人,果然名不虚传。”
聂临赞叹一声,眼中精光内敛,思绪转动,不知思索着什么。
太子清痴于剑道,本是看得痴了,听得聂临这般一声,不由感慨万千:“一者是铸兵后人,一者是点苍高人,此一战,着实令观者受益匪浅。”
目不转睛,说话之间,以指为剑,暗自比划。愈是深入,愈发觉得那战团中的二人何其了得,其中之高妙,便是以他的资质,亦是难以领会。
再看战团之中,一眼春秋双足似是扎根地上,一步不移。半截剑身在指间,化作一道道无俦光幢,攻守之间,不露丝毫破绽。
任玄隐快剑连环,剑炁似灵蛇飞跃,择人而噬。剑势肆意挥洒,已然分不清是人驭剑,亦或剑驭人。剑意流转,身形百变,自下而上,强攻一眼春秋指尖残剑。剑炁划空,气势恢宏,似是盘龙昂首,赫然便是早前任黄玲所施展的绝学“矫如群帝骖龙翔”。杨羽清一时惊愕,明明是同一剑招,由二人使出,一者轻灵,一者浑厚,竟是截然不同的剑境。
剑招未至,任玄隐骤然变招,左手骈指为剑,斜刺而去。这一指,快得不及眨眼,快得风声难追。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已然径直刺向残剑。
残剑残剑,原本不足一尺的残剑,脆弱得如同一根腐朽的筷子,瞬间断成五片。
一招得势,任玄隐非但不喜,反是脸色巨变。来不及退步,眼前人影一重,一眼春秋首度移步,贴身而来。任玄隐只觉胸前一紧,已被一眼春秋一拿一送,推出五步之外。
“小心!”
任黄玲大惊呼喝,已然不及。
但见一眼春秋单掌托天,行云流水一般,在身前尚未落下的残剑碎片拂过。轻轻一拂,却是劲弓送利箭,五块碎片同时向任玄隐周身大穴射去。五点星芒划过,或轻或重,或急或缓,或直或曲,全然如同五名绝代高手所发。
心知此招凶险,任玄隐眼神一凝,撒手抛开剑柄。右掌凝虚抱实,搅动风云,有如漩涡纳劲。左掌骈指之势不改,拨圆划方,造化乾坤。双手各运一武,似柔似韧。只在星芒气势稍弱之际,衣袖挥舞,如同一张滔天布罩,将五块碎片包裹其中。
正自得意,任玄隐神色再变,挥袖便要将衣袖中的碎片撤去,哪想,一块碎片去势不改,从衣袖中穿透而出。
“叮!”
得一响,碎片从任玄隐耳畔劲射而过,在任玄隐身后三尺处,骤失力道,稳稳落在地上。
静。静得偌大的场地,一声一声的呼吸,清晰可闻,静得一缕松散的长发落地,也是那般得震撼人心。
看着脚下的长发,仅仅是一缕,心中,却是被一根一根钢针扎过。任玄隐的脸色,蜡白得看不出一点的血色。
“任居士手段高明,双掌分使‘五十年间似反掌’与‘化元留影掌’,同时运以衣罩之法。三招并使,奥妙非常。”
一眼春秋拱手赞叹道。
“哈哈哈!”
任玄隐非是拘泥之人,一时间的苦涩,转瞬已抛诸脑后,笑道:“终究还是败于你的‘拂云手’。不过能让铸兵后人得此一句‘奥妙非常’,不错不错。”
双手一挥,将衣袖中的碎片抖落,转身看向身后的那片,“啧啧”称赞:“老秃驴终究是老秃驴,此等力道把握的刚刚好。只是可惜了,‘拂云手’本是你们铸兵一脉的绝学,可你这一手,若是萧无忧施展来,只怕我是一片也接不住。”
一眼春秋款款一笑,本是波澜不惊的脸上,反是多了一缕和煦春风。眼波流转,打趣道:“任居士何必试探。裴盟主身上之伤,虽是‘拂云手’所致,但若以萧家主的能为,想要隐藏手法并不困难。何况萧家一直以来,从不与武林之人结怨,此番行径,只怕是有心人祸水东引。”
“哦?”
任玄隐轻笑一声,眉间禁不住微微上挑:“敢问普天之下,除了你们铸兵一脉与萧家,难道还有第三者精于此手法?”
杨羽清闻言心头一动,暗自思量。对坡山前,萧京所施展的,正是萧家绝技“燕子三返”。此招既能外泄,“拂云手”亦能。
不及细思,一眼春秋已然说道:“天下武功,有招便可学。但‘拂云手’并非如此简单。此法脱胎于萧家莳花之艺,由先祖加以改良。若非精于莳花技艺者,绝难深入。时至今日,便是我铸兵一脉之人,也从未有人得窥全豹,更是遑论偷学技艺者。”
任玄隐心知一眼春秋并非妄言之辈,心念电转,已生计较:“如此说来,施招者,不是萧家之人,便是当今精于莳花技艺之人,更有可能,曾经在萧家习过莳花技艺。”
向一眼春秋拱手敬道:“多谢。”
身形微转,双目紧盯杨羽清说道:“杨剑神,当年你父亲从武林众人眼下,抢走裴风战的未婚妻,也就是云家的大小姐。虽是有驳常理,但两情相悦之事,何来对错?其后之事,黄龙兵变、云府蒙劫,并非裴风战所为,至今裴风战自碎天灵,与你之间,并非全无关联。今日我既败于老秃驴之手,愿赌服输,此事今日我不与你计较。现下只问你一句,从前与点苍剑派的恩怨情仇,算是了了,你,可答应?”
“不行!”
裴静姿怒叱一声,正要向前,裴秋泽、任黄玲一左一右,已将她按下。且听裴秋泽冷然说道:“一切但听任前辈的便是。”
任玄隐眉头微蹙,身后之事并未看见,仅凭只言片语,已可揣测二三。暗自对裴静姿底看三分。
杨羽清只对前方琐事如同不见,还剑入鞘,恭恭敬敬一拜,道:“在下目光短浅,如同井底之蛙。如今得窥前辈剑道,又岂敢以‘剑神’二字自居。”
念及裴风战如今状况,身死魂消,却是并无大仇得报的喜悦。每每想起“自碎天灵”四字,不由心生怅惋,暗中戚戚:“与裴掌门交谈之前,在下的确容不得他。但此间之事,另有玄机,裴掌门不过受人欺瞒。裴掌门重伤之事,虽非在下所为,却也因在下而起。在下本无意推诿。如今前事尽了,往后,真凶何人,在下若能查出,也必将还点苍剑派一个公道。”
“杨居士既有此心,自是最好。”
一眼春秋幽幽一叹。
任玄隐却道:“不必了,点苍剑派自有点苍剑派的风骨。即便是掌门西去,仍有丘玄归、裴秋泽、南宫欣舞、任黄玲等一干热血之辈,自会讨一个黑白公道。”
眼神一转,续道:“老秃驴,你今日现身,名为讨剑,其实不过是为了给这小子讨保。我既败于你手,你尽管带这杨家的小子离开。若日后再生纠缠,我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说道到最后,眼色一厉,口气也凝重了起来。
“任居士能给老夫这三分薄面,老夫感激不尽。此番人情,他日自当奉还。至于任居士所言之事,便由老夫亲口应下。”
环顾众人,一眼春秋抱拳一喝:“告辞。”
便领着杨羽清朝外走去。不过数步,但见一干点苍剑派弟子持剑围困之势不改,一眼春秋稍稍缓下脚步,静静等候。
任玄隐压了压眼,正欲开口,已有一人当先吩咐道:“放行!”
冷冷森森的一句话方一出口,那群点苍剑派弟子,纵然心中不愿,却也不敢造次,各自后退,让出一条道来。一眼春秋、杨羽清二人,一前一后,渐渐走出。
不必回头,下令者何人,任玄隐有谱在心。转身看向南宫欣舞,稍稍凝视片刻,此番气度能为,令人赞叹,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点苍剑派大厅之中,高位空悬。任玄隐、丘玄归二位长辈居于左,南宫欣舞、任黄玲等一干弟子居于右,聂临、太子清二人终究并非点苍剑派之人,未曾露面。众人落座,神情肃穆凄凉。明亮的大厅中,一团阴霾,始终难以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