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羽清光之花弄影

第十五章:参摩剑舞(上)(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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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十五章:参摩剑舞(上)

乍听“西师兄”三字,丘玄归本有几分不悦。西风烈乃是他领入点苍剑派,的确是一个好苗子,只是平日里素来不服管教,这倒也罢了,未想在此时间,仍敢胡闹,着实让丘玄归怒意横生。但听完弟子所言,又是一惊:“孔生晋的尸体在云府门前!”

一掌拍下,身前木桌顿时四分五裂,零乱一地:“杨羽清,你欺人太胜!”

取下身侧墙上悬着的长剑,便朝外疾走。

弹指之间,丘玄归已来到问剑楼前。眼前点苍剑派弟子重重围困,义愤慨然之声不绝,楼前沸反盈天,声声如雷,偌大的问剑楼,似也要被这声声讨伐之音,撼得土崩瓦解。更有激昂之士,已是提剑在手,便要去讨个公道。

“肃静!”

赫然一声冷叱,宛如天降腊月寒雪,将那汹汹怒焰浇灭。寻声而看,却见众人身后,南宫欣舞双手负背,一步一步而来。见她早已换了一身素缟,如瀑布般的长发,整齐得隐匿在素冠之内。身后,裴秋泽、裴静姿二女亦是如此。二女面容沉肃,眼中含悲,盈盈一汪清泪,悬在眼中,始终不曾落下。反观三人身后的任黄玲,虽是身披麻服,却未将青丝做如此修整,只是去了发上装饰,倒也无人置喙。南宫欣舞虽非裴风战嫡系子女,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此穿着已无大碍。而任黄玲不过点苍剑派的外人,与裴风战更无甚关联。

冷叱之间,南宫欣舞似缓还疾,不过眨眼,已近人群。点苍剑派弟子对南宫欣舞素有敬畏,不敢造次,尽数安静下来,让出一条路。毕竟南宫欣舞现已任点苍剑派掌门之位,丘玄归识得规矩,快步而上随四女走入人群中。

人群正中,赫然可见,一条脸色灰白之人,全身再无丝毫性命的迹象。空空的右臂,清灰粗布麻衣,一一述说着此人的身份。

眼见同门蒙劫,众人怒火汹涌。孔生晋在点苍剑派之中,本是寂寂无名之辈,无甚人缘,却是碍于裴风战之故,对裴静姿多有殷勤,也算得上百依百顺。眼见家严驾鹤、好伴西去,裴静姿一时悲痛交集,一个踉跄,险些昏厥过去。

“何人下得手?”

南宫欣舞面色沉冷,短短一句间,霜寒满布,杀意升腾。紧握的双手,突出一节一节的苍白,“咯咯”作响。见她双眉低压,已是怒极恨极,却是碍于身份,不由强压,免得失态。

却见一名弟子走出人群,拱手一拜,说道:“孔师兄乃是西师兄在云府外所遇。”

又指了指孔生晋三处要穴上的金针,道:“洞庭湖一役,我曾见过杨羽清用过一般无二的银针。材质虽有不同,形状却是一模一样。”

“定是那恶贼!”

裴静姿跳将起来,大喝骂道:“当年那恶贼曾被孔师兄掌匡了去。爹亲曾为此惩戒,断了孔师兄一臂。但那恶贼定是记恨至今,是以狠辣下手。”

“未必然,”但见萧兮然双眉紧蹙,徐徐说道:“前有一眼春秋前辈的讨保,后有任前辈的警告。杨羽清纵有天大的胆子,当也不敢将二位前辈之言视若无物。说不得乃是借刀杀人、祸水东引之策,为引得我派与杨羽清的争端,好坐收渔翁之利。”

丘玄归本是怒焰烧心,听萧兮然一言,顿时清醒三分:“或有可能。此刻杨羽清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杨家云府,更是天玄教宗。一旦刀剑相向,无疑也是中原正统与天玄教宗有一番开战。”

“怕他做甚!”

裴静姿从鼻息间“哼”了 一声:“即便两端开战,也未见得我们怕了去。”

“中原正统从来不曾畏惧天玄教宗,但点苍剑派也从来不曾代表了中原正统。”

任黄玲双手环抱,将照溪剑抱于胸前,一侧眉峰轻挑,说不尽得不屑。

南宫欣舞本是清冷之人,心思沉稳,悲愤之色,不过转瞬即逝,又复平静:“只是一个天玄教宗,尚不足为惧。只是西有葬火,南有倭贼。一旦与天玄教宗拼个你死我活,两方乘虚而入,方为中原之害。此事我自有考量,诸位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花开花落二十日, 一城之人皆若狂。

洛阳城,千年古都,方外文明。前有醉翁,著以《洛阳牡丹记》,有言:“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花开时,士庶竞为游遨。往往于古寺废宅有池台处,为市井张幄幕,笙歌之声相闻。”

今日虽非春时,然行者步行其中,隐隐约约的牡丹花香,犹似徘徊鼻息之侧。

“明早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行者口中呢喃,却是不知是讥是讽,是赞是誉:“相传昔年圣神皇帝醉后荒唐,催花夜发。一夜之间百花竞相盛开,唯有牡丹不违时令,而被贬至洛阳。不想身居洛阳,立即昂首怒放、锦绣成堆。圣神皇帝怒意更盛,火烧牡丹。火光参天,牡丹应和火光,红若烟云,蔚为壮观。”

一步一言,徐徐而行,不急不躁,任由朔风吹动一蓬不修边幅的长发,显得格外浪荡。

“圣神皇帝之事,真假不知。但经此传闻,铸兵工与洛阳萧家,却是名声大噪。”

言尽此处,行者驻足而立,仰头而视,一张描金大匾,横立面前。匾上,银钩铁画,书写“萧家”二字。短短二字,似斧切刀凿,锐利之气逼人不敢直视,又似素手绣笔,牡丹之香令人沉醉其中。明明两种极端,却又恰大好处融合一起,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牌匾下,并无即门卫把守护卫,亦无石狮镇宅辟邪,若非门漆如新,若非那熠熠生辉的“萧家”二字,当真冷寂得宛如荒宅一般。行者不为惊奇,口中真气流转,喝道:“观剑十载忘人间,参剑二十不知年。浮生能有几回笑,千秋问道千秋剑。”

一声,不见多大气力,偏偏如利箭射入门口,凝聚不散。

门后,一人慵懒着打了个哈气,说着好似还没睡醒一般的梦呓:“自恨开迟还落早,纵横只是怨春风。未若碧水长晴时,飞花洛阳满萧堂。好友既来,何必客气。”

说话之间,朱门大开。门内,两侧牡丹绕出一条小路,红粉黄白,千姿百态,雍容华贵。

任玄隐轻笑一声,快步迈进。延花而行,不过片刻,已至庭院。庭院中,赫见一身,身子卧入摇椅,双眸微闭,显得格外惬意。一双白玉也似的手,洁净无瑕,便是未粘阳春水的闺秀,也是难及。见他一手轻敲摇椅扶手,一手从摇椅旁的茶台上,提起一尊茶壶,缓缓斟满一杯。眼不睁,手不移,信手一挥,茶杯稳稳当当朝任玄隐送去。任玄隐骈指如剑,一伸一抬,便将茶杯托于双指之上。这一送一托,满杯的茶水,竟是分毫未溅。

任玄隐一口饮尽,反手一甩,将那茶杯送还茶台:“人说酒满茶半,堂堂萧家家主,这份品位,倒是与日俱减。”

萧无忧长长舒了个懒腰,这才睁开双眸,却丝毫没有起身之意:“能将这一杯好茶牛饮之人,哪需要品位以待?”

自顾自环起茶杯,慢条斯理品了一口,笑道:“好友此番前来,不似先前潇洒,倒有几分问责之意,不知为何?”

任玄隐一步逼近,无端气势斗升:“点苍剑派掌门,裴风战身死。身上致命之伤,乃是萧家‘拂云手’。姓萧的,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待!”

一声“交待”,怒目逼视。

萧无忧面色短暂一惊,转瞬之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兀自品茗自得:“交待?好友要什么交待?”

风萧萧,马萧萧,前路千里遥。

回返途中,杨羽清心思沉重,面容忧愁。前尘翻覆,百般思量。不觉间,已近岳阳城。

蓦然周遭气氛骤变,无端寒气升腾、杀意弥漫。抬眼看去,但见绿荫之下,一人青衣白马,手持一杆雪银长枪。风动,来人衣袂翻鼓,长发猎猎而舞。一双恨眼,直勾勾盯着杨羽清来时之路。不等杨羽清开口,来人已抢先说道:“暗联中原正统,杀害赵宗主,嫁祸张凤兮。杨羽清,你好深的算计。”

一声“算计”,难掩怒火,背叛、欺骗,恨火交织,烧出无边杀意。

未料到的来人,未料到的对话。杨羽清闻言一惊,勒马而立,双手抱拳:“许久不见,孟兄问罪而来,却是不知,罪从何来,还望孟兄指点一二。”

孟常轲冷笑一声,手臂一紧,白马枪抬高三分:“我为寻舍妹,一行太原大衍雅居,临行之际,却是见你与一老者从点苍剑派而出。你乃天玄教宗宗主,与点苍剑派本就是敌非友,此一行,你如何解释?其二,自有前辈指点,你杨家与赵宗主之间仇怨由来。你入天玄教宗并无多时,赵宗主身亡,你又当如何解释?其三,赵宗主为你而亡,顺推而下,自然再是合适不过。”

“呵,”杨羽清轻笑道:“孟兄此言,未免强词夺理。”

眼见孟常轲眉峰一动,又道:“在下的确从点苍剑派而出,却非孟兄所思勾结中原正统。孟兄既在太原,当有听闻,裴风战因黄龙口一役,身负重伤而亡,下手者不知何人。南宫欣舞以为乃在下所为,于在下前往云府拜祭亡人途中埋伏。在下难敌众高手之能,被押至点苍剑派问罪。幸得家父母与铸兵后人一眼春秋有所交集,一眼春秋出面讨保,这才得以保全而出。孟兄既然见着在下,合该见到在下身侧的一眼春秋前辈才是。”

款款一笑,复道:“至于赵宗主,依二长老所言,赵宗主背后有一道疤痕,而死者并无此特征,足见当日身亡之人,并非赵宗主。天玄教宗终非久居之所,赵宗主借此而退,颐养天年正是当然。以上所言,孟兄自有判断,嫁祸张兄一事,更是子虚乌有,还望孟兄好生思量。”

“你……”孟常轲心思平复,只觉杨羽清所言不无道理。一眼春秋也好、二长老也罢,均非杨羽清可信口开河的人物。正欲发闻,却是心中一紧,冷哼道:“难怪有恃无恐,原来尚有帮手在侧。你所言之事,我自会考证。杨羽清,望你好自为之。”

一勒缰绳,策马而去。

“朋友,你也该现身一见了。”

眼见孟常轲人影消失,杨羽清眉头紧蹙。身不动,星目横扫四野,手掌悄悄按在腰间。

“古来见峥嵘,十方陵台问罪愆。走马现神踪,飞钳谋决持转丸。捭阖凭道意,阴阳动冷锋,匣中紫气赫然。”

诗号尽,却见不远处,一道白影自树端徐徐而落。来人身披白麻丧服,手中,一柄冷月清辉也似的长剑,自剑鞘中缓缓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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