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章 三公子与婢女
新晋袁府坐落于洛阳城中郎署旁,静观走过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袁氏华贵,祖上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谓是士林之望族,自章帝时期从汝南郡虎入洛阳后就一直盘踞于此,几十年间逐渐发展壮大,成为大汉朝中一尊庞然大物。
伴随着成功的同时也会有些相应的诋毁,特别是中平年间,宦官独握朝纲,实施党禁迫害一众士人,被袁氏打压过的一些小族小吏在宦官的指使下开始如雨后春笋般的蹦出来做跳梁小丑,于诸公间反复横跳,四处搅合,令朝堂上风气萎靡不振,死气沉沉。虽撼动不了世族们的地位,却令不少大臣恶心不已。
当然袁氏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如不是陛下还沉浸在温柔乡中,宠溺张让等人,袁绍早就出手将这些苍蝇屠家灭族了。
今天袁府很是热闹,抛开趋炎附势的小族不谈,号称“莅事明理,应为神君”的颍川荀氏家主荀淑特地进京祝贺,德业相继,与袁氏俱为东京名族的杨氏也派太中大夫杨彪前来贺喜,洛阳名贤李固,李膺闻风而来,天下各地消息纷纷而至,就连当朝太尉朱儁都到了。
府前的小官吏睁大眼睛,只见太尉大人不紧不慢的下车,雪白的胡须随风飘扬,容颜未老,精神闪烁,配合着身上的华服,当得上一声儒学大家。谁还认得出这是前几年覆灭黄巾之乱,声威满天下的西乡侯!
袁府的邹管家看着这些小官小吏羡慕的眼神,又转眼看了看前方迎礼的大公子袁谭,眯起眼睛,脸上露出张狂的笑容,那架势恨不得说当众大喊袁氏才是天下第一等!
但随即回过神来,才暗暗道还好没有出什么差错,一切也都很顺利,今天可是袁家大公子袁谭及冠礼,这阵势足以彰显袁氏的声望与辉煌,也可以替家主洗净这些年庶出的名声,最重要的是…三公子没有出来捣乱。
又是美好的一天呐。
可不是,三公子袁尚本是有些痴傻,为人也有些木讷,不过上天给了一副好皮囊,会体谅下人的难处,懂得孝敬父母,又不似大公子那般锋芒毕露,事事争先,自然是深得家主厚爱。却不知为何两年生了一场大病后就突然开了窍一般,花言巧语,弄犬戏鹰,仗着袁氏的名望聚集了一帮狗腿子横行都城,整日流连青楼,纯纯成了洛阳大纨绔!
不过那时家主初登朝堂,诸事繁杂,疏于管教,直到有一次在城中饮酒醉后,竟将中常侍蹇硕的夫人给非礼了,嘴里还嚷嚷着“怪哉!无根之人,怎能坐享此等美人!吾来,酒来!”
蹇硕一怒之下告到了御前,灵帝闻此,不怒反笑道汝等还真有妻女啊,又闻三公子的事迹,直至听到那首三公子在翠花楼所作的《依楼》中“骑马依斜桥,满袖红楼招”才哈哈大笑道:“此人类朕,当得风流。”
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一时间,宦官无语,世家更无语。而在此后,三公子像得圣旨一般,更加肆无忌惮,先是惹了录事参中蔡公家的女儿,而后又在街上看到上侍御史王公家的义女,伙合王公的儿子整日在其府上伺机而动,据三公子昨日回府所述,已经就差临门一脚了,不过这是为非作歹被典军都尉曹操打昏后,替他说的。
袁绍共三子,大公子袁谭为人精明强干,腹有谋略,结交天下名士,望有成为袁氏接班人的之志向。
二公子袁熙,未及冠礼,却度数广弘,卓然有余,已有仁义之向。
前两者都是京城中有名的正派人物,但这三公子嘛,却是个妥妥的反派角色。
这几年间,相对于他两个兄弟的名声只在司隶一带传播,而他的名望却是到达了各州郡。
袁绍年过不惑,富强有力,正是在朝堂上冉冉升起的栋梁,天下人提到他,尽管是有仇的也要捏着鼻子说一声英雄豪杰,但也要顺便扯上三子袁尚,高呼一声虎父无犬子,可惜袁绍是在朝堂战场上一马当先,儿子却是在风花雪月上独领风骚。
昨日袁府三公子袁尚被传宵禁时分醉后领着狗腿子在东市嚎叫扰民,巡查官吏劝阻不住,一路上报到了负责肃清洛阳黄巾余孽的曹操手中,之后,曹操是什么性格上至百官下至小民都是知晓的,自是出手整治,亲自将其制服,值得一提的是,三公子在被包围后依然醉醺醺的看着曹操大声道“枭雄之志啊,曹老板,我是你的接班人呐……”
再之后,曹操算是顾及到好友的面子下手算轻的了。
回到袁府,府上热闹非凡,满堂的之乎者也,邹管家随着大公子迎完宾客来到大堂,只听大公子朗声道:“显思再次多谢各位叔伯父光临,有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荀淑率先道:“哪里哪里,谭儿客气了。”
杨彪也道:“显思,好字,天下动荡,党禁严苛,有识之士渐少,本初对谭儿寄以厚望啊。”
“杨伯父言过了,显思只望战乱平息,四海皆定,如此甘愿为一马前卒。”
太尉朱儁闻言,想到了还在冀州抚民的好友皇甫嵩,叹道:“能有此志,尚可作为基业往上铺垫,假以时日,经此多年自会有一番作为,只是不知那时的天下是何风景了。”
此言一出,就激起了众人的情绪,纷纷感叹良久,抱怨陛下庇护宦官干政,卖官鬻爵以致天下大乱,但再言辞凿凿也只是情绪上发泄而已,与宦官斗到如今,早已成了两派争斗,要除掉这群阉人不是一招一式,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所以嘛,接着奏乐,接着喝酒。
众人落座已有一刻钟,却还未见家主袁本初现身,期间也有袁绍的死对头宦官派来搅局的人,出言讥讽道庶出袁家就是不一样,连这满朝公卿见家主都要侯上一候,可比陛下的架子还要大。
此等诛心之言,虽然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文字狱,但小官小吏是不敢乱说的,这一看就是背后有人,专门派来找机会砸场子的,再仔细一想,今日是袁氏会宴,原本该出现的袁氏族人司空袁逢,虎贲中郎将袁术等人却是一人未到,其中的含义不免引人深思。
诸公也觉不妥,但并未出言阻挠,一是这确实有些不尊重人,除却一些小辈,荀淑,朱儁,杨彪等人都算袁绍的长辈,请客宴人,哪有让长辈侯着主人家不出面的道理,不合礼制。
二是想看看袁绍有何另立门户的本事,如果连这跳梁小丑都解决不了,那这新晋袁氏不结交也罢。
短暂的冷场过后,大公子袁谭皱了皱眉头,低声对身边的邹管家细说了几句,管家俯首而去,众人饶有兴致的等待下文,满堂鸦雀无声,只看这件小事到底要袁本初亲自出手解决,还是要交到袁谭这“雏鹰”手中。
袁谭看着这人在堂下洋洋自得的模样,面无表情的呼出府上的甲士,“来人,将此人斩于府前!”
其凌厉狠绝之色,让众人咂舌。
毕竟你私下杀了几个阉人旗下小官也没事,大家同为一体心照不宣,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有告状的就一起打压下去,但这当堂要斩杀朝廷官吏,可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虽是小官,未免处理的太过激了,幕后有心之人若要上报,依陛下对阉人的信赖,家大业大的袁氏也得留层皮下来,看来这事过后还得袁家主出来擦屁股。
一阵惨叫后,他看着浑身染血的甲士提来的首级平静道:“此人言语诛心,胆敢妄议污蔑陛下,我等臣子必是要将其枭首以报天恩,家父也并非有意冷落诸位,是昨日三弟受伤不起,如今正在阁中探望,今天乃是袁谭的及冠礼才请得诸公前来,得罪之处若要报复,就落于袁显思身上吧。”
诸公哗然,暗道此子虽声望高,戾气却不少。
只有太尉朱儁明白袁谭的用意,这是要警告身后之人,如诺再有动作,可就不客气了,但这小吏的血流出时,其实身后之人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就是来故意恶心袁府的,如此他才悠悠点破道:“如此喜贺的日子却染了血,显思不嫌晦气”
袁谭起身拿着那头颅,脸上还是不见表情,“伯父言重了,横刀立马,披甲散发,将军百战,红樱染血,埋于万剑穿心,碾于马蹄声啸…今日袁谭及冠,以奸佞之血祭奠,只有豪气。”
朱儁笑着看向他,内心却是想着三公子袁尚的“英勇”事迹,有些苦恼袁本初又有些庆幸,老大对比老三袁尚那混小子,还真是长大了啊。
邹管家来到一处极尽华丽的阁楼中,一路上的摆设物件尽彰显此处主人的财大气粗,但依他这种内行人看来却是有些混乱,早年间由陛下发起的,为洛阳士族所推崇的木刻雕塑席卷市场,当初家主为三公子定制是一柄桃木剑悬挂于梁上,望能驱驱身上的邪气,早日改邪归正,随后又搬来许多文人雅士的物件供其把玩,陶冶情操,好少出去惹是生非。
三公子在外吃过几次亏后也决定听听父亲大人的教诲,但没过几日就原形毕露了,将大部分物件聚在楼前烧掉,亲自动手宰羊拿来烤上,还美名其曰:物尽其用。
随后便缠着家主搬来许多青铜器和宝物,秦朝名将蒙恬所用的古剑,武帝时冠军侯所留下的铠甲,司母方鼎,四羊方尊等大型物件,混合着那些当柴火用的木制摆件堆放在一起,每每出去浪荡时就从“宝库”搜出一两件拿出去显摆威风,到没钱的时候,就划拉出抵债,导致洛阳城中多数商贾都在倒卖这些古器,一时间尽快甚过陛下推起的木塑热。
被三公子称作反袁斗士的一类人热衷于造谣污蔑袁氏,听闻此事后戏称“木头倒黄铜,公子变庶人,晚来无一物,俱坐荒芜间。”更加凸显了三公子别样的名声。
穿过三公子的“宝库”,就正式来到寝房前了,邹管家快步上前,只见一婢女扎着两个圆圆滚滚的发鬟站在门前昏昏欲睡,年方十四,胸口微隆,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按理来说是不会买这么小的丫鬟的,什么事都做不好,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光饭食都要赔进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