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谈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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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锦韵温柔含笑，深深扫了一眼纱帐中的身影：“我们回家。”

短暂的光在纱帐掀起时照进来，不过片刻又重新落下，目视两人渐行渐远。

裴言澈旋身在案后坐下，侍婢悄无声息地走近，将纱帐重新挽起，被分割的昏暗空间重见天日，裴言澈屈指在长案上轻扣，玉节做的指尖微微发红，他眼中的光彩彻底沉寂下来，嗤笑道：“说是道貌岸然的放手成全，如今还不是去而复返，还真是一片深情厚谊啊！”

游廊环绕，绿柳依依，初春的太阳温和不灼人，顾九盈捏着触感异样的指尖，耳朵微微发烫，她也没想到谢锦韵会突然进来撞到这一幕，不禁疑惑道：“怎么是兄长送萧柔过来，萧桓又去哪儿了？”

谢锦韵步履轻慢，缓声道：“他去与齐管事一道核对产业，将从前萧家氏族那一派在北方的产业都收归名下。”

从前西南地界归属裴言澈，没有萧家大宗氏族的涉足，他可以任意发展自己的产业和势力，自裴言澈成功跨江之后，他也紧跟着开始在北方步步蚕食收复大宗氏族在北地的产业，毕竟商人真正的利益中心，富贵宝地永远在天子脚下。

顾九盈颔首，指尖的异样逐渐散去，重新又恢复了飒爽自在的模样，看着谢锦韵欲言又止，她转过身倒退着走：“兄长今日是有什么心事，怎的看起来不高兴？”

谢锦韵眉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就是从前做了一个后悔的决定，今日打算拨乱反正。”

“什么决定？”顾九盈歪了歪头，奇怪地追问。

谢锦韵却没深言，嘴角微弯，似乎为自己做的这个决定而感到无比轻松和愉悦：“等到天下平定，阿九打算做什么？”

“我吗？”顾九盈抿唇思索。

还未留意身后就是迈下一层的阶梯，脚步一退，猛地一个踉跄，就要朝后栽倒，谢锦韵反应及时伸手拽了她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真真切切的人撞了满怀，谢锦韵空荡已久的心像是一瞬间被填满，怔忪片刻，直到怀中的人退了出去，对着石阶嘀咕：“好好的一段游廊还修不平整，真晦气。”

谢锦韵瞧着她孩子般的行径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发顶：“自己走路不看，反倒怪起了匠人。”

顾九盈耸肩一笑，思忖一瞬，掷地有声道：“要是天下安定了，我就要云游四方，观赏大江大河。”

谢锦韵心里一定，笑意不自觉的就漫入眼中：“有这样的志向很好。”

他不挑破顾九盈与裴言澈的关系，那只会让顾九盈多思多想，倒不如直接叫她着眼于未来，她是个信念坚定的人，只要有了目标就会去执行，根本不用旁人多言。

入夜，一辆马车沿着山道缓慢驶向寒山峪，也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信鸽飞往京城。顾九盈凝望着浓稠的夜色中逐渐消失的白色小点，眼里深暗层叠。

谢锦韵亲手做了几道菜端上桌：“信送出去了？”

顾九盈转过身抖去袖口上的鸽羽：“嗯，李从瑛收到信以后，用不了多久，京城的永定皇帝就该怀疑徐涛通敌了。”

“永定皇帝不似裴言浔昏昧，他未必肯信。”谢锦韵将她招到桌前，递上筷子。

他此前在皇宫见过几位皇子，裴言泽颇有城府，善于拉拢人心，就是单凭一封信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相信，毕竟现在他只能依靠徐涛守住寒山峪来搏一分胜算。

“自然不能单凭这一份信，这不过是在裴言泽心中安下一个怀疑的种子罢了，他这一犹豫，发往寒山峪的粮草就会又耽搁许久，留给徐涛的时间就更紧了。”顾九盈端起碗吸溜了一口热粥，这味道猛然像是击中她一般，她迟疑着看向谢锦韵。

谢锦韵将一块儿酥肉夹在她碗中：“好吃吗？”

抬眸对上顾九盈的视线，四目相对，似乎有什么掩盖在晦暗的眸光中呼之欲出。

“你”顾九盈刚一张口。

谢锦韵就缓缓道：“这粥是我跟母亲学的，她很善做饮食，你若喜欢，我往后经常给你做。”

母亲吗？谢锦韵的母亲不就是谢夫人？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身边已无亲人，所以并没有招来太多的猜忌，但如果谢锦韵也如自己一般来自另一个世界，谢医正和谢夫人怎么会连自己儿子换了人都不知道。

况且，他要是真是师兄，为什么不与她相认？

是自己多想了吗？可这粥的味道

回想从前数次的猜疑，顾九盈试探着问道：“兄长是自小就在谢府中长大吗？”

谢锦韵忖了忖摇头道：“不是，幼时体弱，父亲将我送去了谢家宗族长老膝下养病，八岁时，父亲受先皇赏识，举家搬至京城，我才回到二老膝下。”

八岁？八岁太小了，应该不是。

顾九盈不甘心道：“我曾说过兄长很想我的一位故人。”

谢锦韵的垂眸，羽睫不自觉扑闪，却没露异色：“是何人？”

顾九盈不知该怎么跟他说，只能斟酌道：“是从前很照顾我的一个人”

“是红石村”

“不。”顾九盈立马摇头，截断了他未出口的问询：“与红石村没关系。”或者来说，与这一世都没关系。

顾九盈放下筷，蹭得站起身，她揪住了一点期望，追根究底的不愿放弃，从堂屋拿来纸笔摊开在桌上：“兄长，劳你写两个字。”

谢锦韵心尖一跳，迟迟不拿笔，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写什么字？”

“言谙。”

顾九盈目光如炬，紧盯着谢锦韵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可他却并没有什么波动，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右手捡起沾了墨的笔，将一个墨点落于纸上，描出一个言字。

顾九盈眼里的希望就重新成为一片灰寂，她牵起一抹笑：“罢了，兄长不用写了，是我多思了。”

谢锦韵默了默，仍旧将这两个字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言谙”那是前世他的名字，人无论书法字迹如何，在写自己的姓名上总是会有些不自觉的熟稔和洒脱感，小九是想凭此来判断自己的身份。

可她不会想到，为了能够完全替代谢锦韵，他曾彻夜研习过谢锦韵的书写习惯，就连最亲近的谢家父母都认不出来。

“言谙”这个名字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已经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他取代谢锦韵的不光是身份，还有他这个人的家族重任，就连在受到辱没时也下意识代入到谢锦韵的身份，不想叫历代行医济世的谢家因为他蒙上什么不堪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