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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44章
元崇悄悄瞥月贞一眼,“母亲要打我。”
偏给月贞听见,走来轻手捏他一把,“小小年纪就学会告刁状了,我几时说要打你了?”
“您才刚说我该打。”
月贞理亏,只得叉着腰瞪他,野丫头似的,没有一点坐母亲的端庄威严。了疾把这对生搬硬凑成的母子睃一眼,好笑着掂一掂元崇,“好,跟二叔睡,二叔抱你回屋。”
月贞也不拦阻,心里自打着一把算盘,由得他们去。
这厢旋身进门,老太太喊她吃饭,在椅上捧着碗责备,“嫁了人了,还这么不懂事。鹤年小住持虽然是他的二叔,可他们出家人是经不得吵闹的。你的孩子你不自己带着,交给他带,不是平白给人家添麻烦?”
白凤在床上给小大哥喂饭,也抽空嗔她,“姑娘是真傻,如今既已认下元崇了,就该拿出做母亲的样子。他原本就不是你生的,你再不同他亲近,往后长大了,能与你贴心?既不贴心,还怎么为你打算,替你在李家出头?”
月贞不以为然地翻眼皮,“嫂子三句话不离李家的家业,如今老爷太太还好好的活着呢,你倒是替我想得长远。”
外人哪里知道,她正是要借元崇这个由头一会好去寻了疾说话。熬到胡乱吃过饭,她把嘴一揩,乔张致地悔道:“娘和嫂嫂说得是,不好放元崇在人家屋里,我这就去接他回来。”
“嗳,天都要黑了,你个寡妇家跑到个和尚屋里……”
白凤话音未落,月贞业已跑没了影。
日暮黄昏,草木腥气裹在檀香里,随风入帘。木鱼与钟声,和尚的诵经声,嗡嗡的,一潮接着一潮。这是世外,一眼望出去,尘俗嚣烟掩埋在花枝里外,林木之间。
是这个原因,月贞暂且忘了她的身份,一点私情也在暗中不受拘束地肆意膨胀。
这里满座菩萨又怎么样?反正它们不会开口,不能规劝她,也不能叱责她,更不会将她不能见光的心事说给别人知道。
她怀着侥幸爬到了疾禅房,在廊庑底下听见里头在说话,是了疾在哄元崇吃饭。元崇虽然年纪小,到了李家,也像懂得自己是寄人篱下,总有些拘束似的。
难得今番胡搅蛮缠的任性,一个劲地推碗,“二叔,没有肉,不要吃。”
月贞藏在窗畔偷瞄,见了疾将元崇抱在怀内耐心哄着,“偶尔吃些素斋对身子是好的。你说二叔长得高,就是吃素的缘故。”
“亏得你有这耐心。”月贞嘻嘻笑着,捉裙进屋,迎面向元崇瞪圆了眼,“你不吃这个,夜里可别嚷饿,就是嚷也没吃的给你。我可不是陈阿嫂,凡事都将就着你。”
元崇一见她,将小小的身子往了疾胸膛里贴近,“二叔,你瞧,母亲追到这里来打我。”
了疾低下头笑,“你母亲不是来打你的。”
这屋子虽然宽敞,却陈设简单,一目了然。正面墙上绘着佛像,底下案上供着香炉,左右两面结挂着鹅黄缎帷帐。左首罩屏内是一间小厅,堆了满面墙的书,安放一张矮几,几个蒲团,了疾抱着元崇在几后席地而坐。
右首罩屏内则是简洁的床与榻,两边槛窗大开,借着几缕黄昏天色,还未掌灯。
月贞顾盼一圈,走到矮几前跪坐着,“这就是你的精舍?真是不明白你,好好的福不享,偏要窝在这里过这样冷清的日子。”
“与风为伴,与木为邻,冷清么?”了疾笑笑,放下元崇,就着桌上的一壶热茶给她倒了一盅,“大嫂是喜欢热闹的人。”
月贞端起茶乜他一眼,嘴角总是噙着笑,“热热闹闹的难道不好?像你似的,什么与风为伴与木为邻,修行这么多年,不也还是肉体凡胎,没修成神么?”
“我修行不为成神。”
“那是为什么?”
“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
月贞因问:“四大是什么?”
“天地水火。”
“噢,那六根又怎么解?”
了疾以为她对佛法起了兴致,一壁替她添茶,一壁耐心解说:“六根是说眼跟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末那。以六根触六尘,色,声,香,味,触,法。修行的目的,不外乎是为超脱这六尘。”
月贞抿着唇上的茶渍剔他一眼,“既然四大皆空,你怎的又要吃饭吃茶?可见这‘空’是自欺欺人的话。”
“这四大皆空的意思,是说顺应自然,放下执念。”
“执念又是什么?”
月贞撑起身去掌灯。在供案上寻见青灯一盏,她擎着回来,搁在矮几上。周遭都沉入深重的蓝色里,窗外的林木花枝在昏暝的蓝里像一笔勾出的水墨画,小小一簇火苗在这样的情境里显得分外温暖。
橘红的火光碾过了疾的眼皮,照得他轮廓也格外温柔,月贞看迷了眼,索性支颐着下巴撑在几上,“你说呀,什么才叫执念?”
了疾把眼皮稍稍垂避下去,捻动手里的持珠,“对不可逆,不可改之事过分坚持,就是执念。”
“不坚持一下,又怎么能知道它是不可逆不可改的呢?”
他“吭”了声,把脑袋转向别处,心里咚咚敲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看见元崇在拿供案上的木鱼,他趁势扭转谈机,“崇儿,木鱼可碰不得,敲了它大了可就娶不了媳妇了。”
元崇虽然不懂“娶媳妇”的道理,但听起来是桩要紧事,唬得他把小手一缩,藏在身后走来,“二叔,娶媳妇做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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