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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十三章:辽海崩溃(1)
大风吹,雪花落,山无棱,天地合,眼前的辽东只有黑白二色。mwangzaishuwu大明辽阳总兵刘綎立马于原野上,刺骨的寒风侵入他的心肺,顿时凝固全身,本是面如重枣的脸变得更加黑紫。他提着那把闻名天下的一百二十斤镔铁大刀,胸脯横阔,威风凛凛,看着一万两千名东路军将士在天寒地冻中穿着简朴号衣而浑身发抖。刹那间刘綎豹头起昂、虬髯竖起、环眼怒视,一半悲恨、一半慷慨,声若如雷唱起了雄亮的军歌,“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一时间几近冷得手折骨裂的东路军士气大振,一起高唱着军歌,但闻茫茫雪海,声声入耳,直取九天。
刘綎的旁边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将校,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对着刘綎说道:“父帅,杨镐真是一个口蜜腹剑的奸臣,表面上恭维父帅天下无敌,但暗地里,除了您带来的五千川兵,就只拨来七千杂牌军,不但器械龃龉,还无大炮火器,就连冬衣铁甲也没有完全提供,走的是路途遥远的东路,为杜松、李如柏做侧翼。此战若是胜了,领头功的必然是杜松、李如柏;若是失利,我们孤军深入,难以全身而退!这还不是杨镐那奸臣在援朝之役中,不听父帅忠告以致兵败因此忌恨父帅耍的借刀杀人之计!”
刘綎说:“招孙,不可胡说!我和杨镐同朝为官,虽政见不同,但都是为国尽忠。此次讨伐建州,福祸难测,更应该同舟共济、上下一心,切不可做亲痛仇快的事。”刘招孙是刘綎的义子,也是他多年征战最得力、最忠心的助手。
看到父帅这么说,招孙本想愤怒地再说下去,但看到刘綎的眼神,他只好缩了下通红的鼻子,委屈地咬了下紫僵的嘴唇。他深深地明白,他说的这些话,刘綎何尝不知,只是奈于大局为重,只好忍而不发。
看到眼前的雪渐渐变灰,逐步失去了光泽,就像天要压在刘綎的肩上似的阴沉。辽东雪野是如此的孤寂和冷清,刘綎的心未免感到丝丝压抑。刘綎身经百战,深知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由于政荒民弊,明军缺粮少饷,加上辽东天气恶劣,明军补给不足,因此萨尔浒之战甚是凶险。刘綎和杜松等人都请求杨镐暂缓出兵,可杨镐一来好大喜功,二来确实内阁迫于国库空虚难以持续补养十万大军以致不断催战。此次出征,还是万历爷龙恩浩荡以内币赏军,因此箭在铉上不得不发。只是杨镐和刘綎素来不睦,因此行军布阵刻意为难刘綎。三万西路军以杜松为主帅,两万北路军由马林率领本部联合一万叶赫军为侧攻,这两路是明军和建州决战之主战场;两万南路军则由和杨镐私交甚好的纨绔子弟李如柏统领,走的是平坦大道,若是杜松、马林惨胜,李如柏就可以趁虚攻入赫图阿拉城,反之亦可从容撤军;至于刘綎除了本部五千川军,就只有当年戚继光留下的两千浙江兵善战,其他的五千兵马则是从南京、山东等地征来的杂牌军,战斗力参差不次。另外,杨镐还美名其曰刘綎威震朝鲜,因此让朝鲜都元帅姜弘立及将军金应河领军一万三千助阵。刘綎和杜松一直有瑜亮情节,认为杜松有勇无谋,事实上众人都认为此次出征应由刘綎为主力,却被杨镐排挤为偏师心里已是不悦,看到朝鲜兵除了金应河所属两千兵马尚可一战外,其他人马看是老弱病残,皆披纸甲、柳条盔。也是,若朝鲜兵能战,当日就不会求助大明帮其驱倭复国。想到这,刘綎无奈叹了口气,却见秒间成冰。
“大帅!我们又一次击败了敌人!”一青年将校兴冲冲策马赶来,手上、腰间都挂着些人头,这是刘綎的家兵刘扬,自十五岁起就跟随刘綎鞍前马后、大江南北,在刘綎心中的地位仅次于义子刘招孙。
又一次的凯旋,给刘綎那本是压抑的心带来了丝宽慰,“真金不怕火炼!”东路军受杨镐刁难军备不整,自宽甸出塞后,过凉马佃缓缓前进。时风雪大作,大树塞道使得道路难通,东路军多由四川和江南士兵组成,哪能适应辽东严酷气候,幸得刘綎指挥有方,一路过关斩将,连克牛毛、马家二座敌营。三月初一东路军已经到了女真军防守董鄂路,遇到五百骑兵,刘扬为先锋出战,一番厮杀,女真军死伤过半,两员裨将被阵斩,大败溃逃。
“大帅,前面就是深河。过了河,就正式进入赫图阿拉地界。”刘扬说。
或许佳报感动了上天,本来大雪覆盖,山谷晦冥,三军不能开眼,咫尺不能细辨,而今却突然放晴。但见眼前粒粒白霜,皎洁晶茔,银光闪烁。看来世上没有融不化的雪,也没有融不化的挫折。雪化洗濯了肮脏的原野,也洗濯了心中的郁闷。
“大帅,若是过河,我们就深入敌营三百里,随时成为孤军。”监军乔一琦说道,三军将士都在看着刘綎,果真是刘将军牵一发而动三军全身。
刘綎没有立刻回答乔一琦,而是策马在辽东的大地上,享受着片刻热腾而又安静的凯旋。他想起那日朝廷征召他去辽东作战,临行前一天,南昌知府在滕王阁设宴饯行,有十几个文人、士绅、官吏赴会。席间,一人提出以“送刘都督出征”为题,赋诗一首。众人都装腔作势赋诗作对,这些纸上谈兵的无耻文人只知道“醉卧沙场君莫笑”的浪漫,却不知“古人征战几人回”的惨烈。刘綎顿时面露鄙视之情!一文人内心不爽,以为刘綎是个粗人,于是以调侃心态请刘綎赋诗一首。殊不知刘綎虽为武将,却自小仰慕岳飞,好读史书,精通文墨,于是当场起墨,“幼习干戈未读书,滕王阁上逼留题。江南花月君同赏,塞北烽烟我独知。斩发接缰拴战马,拆袍抽线补旌旗,貔貅百万临城下,安用先生一首诗。”士绅们明知受了刘綎的讥讽,但还是红着脸一个劲地奉承。想到这,刘綎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已是孤军深入,可是危险和害怕从来就不是猛将的作风。想当年,霍去病也是孤军深入两千多里,越离侯山,渡弓闾河,出其不意大败匈奴左贤王,在狼居胥山祭天封礼,在姑衍山祭地禅礼,自此“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这是何等的英雄!
刘綎长啸:“铁骑猛封狼居胥,金戈狂扫焉支山。此生若增廿年寿,马踏匈奴过燕然!”他一手拉着起蹄的烈马,一手扬起光亮的大刀,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雷霆万钧喝道:“大明男儿,随我过河!”
一万两千东路军将士纷纷扬起手中兵器,仿佛要刺破天空似的发出地动山摇的怒叫:“大明男儿,过河!大明男儿,过河!大明男儿,过河!”
乔一琦没有表示反对,因为他深知刘綎和有勇无谋的杜松、浪得虚名的马林、贪酒好色的李如柏不同,他是文武双全的大明第一猛将!
朝鲜军看到的是一支大气磅礴、风行电击的明军,在刘綎的立马横刀注视下,浩浩荡荡渡过深河,那种不破楼兰终不回的气势震撼了将军金应河。金应河想起当年刘綎刘大刀入朝抗倭,是何等的英雄,内心甚是敬仰,今日有幸和刘綎征战沙场,即使最终马革裹尸,亦是其一生的光荣。他用略带鄙夷的眼神看了下生性懦弱、犹豫不前的都元帅姜弘立,不等姜弘立下令,金应河直接拔出军刀,对着所属两千精锐骑兵喝道:“弟兄们,我们跟刘大刀一起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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