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枯荣(1/1)

首发：~第十九章 枯荣

再看见这世界时，我已经变成了一棵枯木，一棵无用的，颓唐的枯萎的木，一棵没有记忆的木头。

我有多颓废呢？

每天像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我记得我正年轻那会在一面琉璃镜前看见了我的容貌，下一秒恨不得戳瞎自己那只可意会的眼睛。是的，我能看见，也能听见，更荒谬的是我还有七情六欲。原来，不仅寻常植物能听能看，一些颇有造化的灵植还有着人的七情六欲。

隔壁的青松枯木还时常有几只乌鸦在上面嘎嘎，我这却连枯叶蝶都不来一回，时间久了也不去想旁边的花花草草长的好看，时常嘲笑我又老又丑的流言蜚语了，如此一来，尽管我知道他们是认真的嘲讽，可我却也可只当他们认真的开了个玩笑。

我虽干枯老朽，虽然灵木界不愿承认给我名分，我却也是棵实实在在的灵木，年轻的时候也曾苍翠过，但只是苍翠年轻的时光非常短暂，短暂到只有三天光景，我初生的时候是一个寒冬，破天荒地下了一场甘霖，哗啦哗啦的滋润着我，那几日我势如破竹地拔地而起，几乎每一刻钟就会长出新的藤蔓和纸条，那几日实是我这一生最辉煌的那几天，每刻钟都能看见自己长出来了新的白色的小花朵。白色的小花朵，嫩嫩圆圆的，霜雪一样的颜色。还有翠翠青青的小芽儿，像迎着春天的一簇光芒。当时我是我们这届最靓丽的仔，依稀还记得隔壁狗尾巴草投来的艳羡的目光，可造化弄人没几日。雨停的一滴不剩，换来的是太阳持久的暴晒折磨。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是雨师那日打了个盹往我在的这块土地施了许多雨，为此还特地去天宫领了两百雷刑。

长此以往我被太阳暴晒，连着雨师那个事，我这方土地便被隔离成一片禁地。别说雨了，连风都没有一阵，更别提土壤肥力了。所以我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也就不出乎意料了。

奇怪的是这样恶劣的环境只有我是这般惨淡，别的花花草草还都是郁郁葱葱的，她们一直说我是这片贫瘠之地的罪魁祸首，嘲笑我可怜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鬼样子。我也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鬼样子。直到我八十岁的时候在我眼前的水潭边上出现了一艘好看的木舟，木舟上立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因着我面前的水潭里平素并没有多少水，更不甚有生灵生命，这厢来了一个华丽铺排的木舟，我竟好奇它没有搁浅。水只齐了舟脚，连船桨都漫不过去。比起它怎么没有搁浅更让我好奇的是，它到底是怎么开过来的？

这些都不重要，那木舟是上好的紫檀木，木料紧致华顺。木舟底下是彩绘的雕梁画栋。华彩斐然，好像有暗紫色的流光从上面倾泻下来。它就这样从我面前缓缓而过，带来久违的清风微雨，我只觉得船下的水都是暗紫的琼浆。周身透着灵气和神秘。仿佛出尘于六界之外，揽了一船的烂漫与梦幻。

更出尘的，还有舟上立着的那个少年，少年一袭白衣，或是我许久没见过凡人的缘故，只觉世界上好像不配有这样好看的人，多加藻饰也是赘余，他就这样缓缓地立于舟祊之上，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世界好像都美好了。

舟的中部镶嵌着琉璃瓦，炽烈的太阳光照射在那里，水雾弥漫，蒸腾起流光溢彩的美好，倏然，我看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