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章 大梦成空
蒋礼杰是一百六十斤重的一条大汉,但那青年如抱小孩,竟然毫不费力,步履如飞的出去。
两名警员躲在一旁,见那青年向西走去,远远跟在后面,想是要知道他落脚之所,再邀人大举拿捕。
这时蒋礼杰又昏了过去,人事不知。那青年回过头来,瞧见了警员,却似视而不见,哼了一声,继续前行。
走出两三里路,四下荒僻无人,那青年忽然把蒋礼杰往地上一放,纵身跃到那两名警员面前。他身手太快,两名警员转身想逃,哪里来得及,早被他一手一个,揪住后心,直向山谷中摔了下去,两声惨叫,都跌得脑浆迸裂而死。
那青年摔死警员,又抱起蒋礼杰,健步如飞地向前疾走。这一来王嘉遇可跟不上了,他虽然两条小腿拼命搬动,但只跑了里许,已气喘连连。
那青年微微一笑,俯身把他抱在手中,他双手分抱两人,脚下反而跑得更快,跑了一会儿,折而向左,朝山上奔去。
翻过两个山头,只见山腰中有三间茅屋,那青年径向茅屋跑去,快要到时,屋前一人迎了过来,走到临近,原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她向那青年点了点头,见他夹着的是蒋礼杰,似感诧异,忙领着他们进屋。
那少妇叫道:“慧慧,快拿茶壶、茶碗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隔壁房应了一声,提了一把茶壶和几只碗过来,怔怔的望着两人,一对圆圆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甚是灵活。
王嘉遇见那少妇粗衣布裙,但皮色白润,面目姣好,那女孩也生得甚是灵秀。
那少妇向王嘉遇问道:“这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遇上他的?”王嘉遇知她是那青年的朋友,于是毫不隐瞒地简略说了。
那少妇听得蒋礼杰中毒受伤,忙拿出药箱,从瓶中倒出些白色和红色的药粉,混在一起,倒了水给蒋礼杰喝了,又取出一把小刀,将他腿上腐肉刮去,敷上些黄色的药末,过了一阵,用清水洗去,再敷药末。这般敷洗了三次,蒋礼杰哼出声来。那少妇向王嘉遇一笑,说道:“不妨事了。”打手势叫那青年把蒋礼杰抱入内堂休息。
那少妇收拾药箱,对王嘉遇说:“我叫杨晓莉,你叫我杨婶婶好啦。这是我女儿,她叫杨慧。你就待在我这里吧。”王嘉遇点点头。杨晓莉随即下厨做面。王嘉遇吃过后,疲累了一天一夜,再也支持不住,便伏在桌上睡着了。
次晨醒来时发觉已睡在床上,杨慧带他去洗脸。王嘉遇说:“我去瞧瞧蒋大哥,他伤势好些了么?”杨慧说:“颜大哥早背了他去啦!”王嘉遇惊道:“颜大哥?”杨慧点点头,笑着说:“是啊,便是带你们来的那人。”
王嘉遇奔到内室,果然不见蒋礼杰和那姓颜青年的踪影。他茫然无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杨慧忙说:“别哭,别哭!”王嘉遇哪里肯听?杨慧叫道:“妈妈,妈妈,你快来!”杨晓莉闻声赶来。杨慧说:“他听说蒋大哥他们走了,哭起来啦!”
杨晓莉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好孩子,你蒋大哥受了伤,很厉害,是不是?”王嘉遇点点头。杨晓莉又说:“我只能暂时救他,让他伤口的毒气不行开来。不过时候隔得太久啦,只怕他腿要残废,因此请颜少爷背他去请另外一个人医治。等他医好之后,就会来瞧你的。”王嘉遇慢慢止了哭泣。杨晓莉说:“他就会好的。快洗脸,洗了脸咱们吃饭。”
吃过早饭后,杨晓莉要他把过去的事再详详细细说一遍,听得不住叹息。就这样,王嘉遇便在杨晓莉家中住了下来。杨晓莉叫他把所学武功练了一遍,看后点点头说:“也真难为你小小年纪了。”
此后杨晓莉每日叫他自行练武,练得好不好,却从不加指点,在他练的时候也极少在旁观看。杨慧本来常和他在一起,在他练武之时,却总被妈妈叫了开去。
王嘉遇从小没了父母,王子伦等人虽然对他照顾周到,但这些叱咤疆场的将领,照料孩子总不如何在行。现下杨晓莉对他如慈母般照顾,亲切周到,又有杨慧作伴,这时候所过的,可说是他生平最温馨的日子了。
如此过了十多天,这一日杨晓莉到镇上去买油盐等物,还预备剪几尺布来,给王嘉遇缝一套衫裤。那日他在壶瓶山遇难,连滚带爬,衣服已给山石树枝撕得破烂。杨晓莉虽早给他缝补好了,但满身补丁,总不好看。杨晓莉叮嘱两个孩子在家里玩,别去山里,怕遇上狼。两个孩子答应了。
杨晓莉走后,两个孩子果然听话不出门,在屋里讲了几个故事,又捉了半天迷藏,后来拿些小碗小筷,假装煮饭。杨慧说:“你在这里杀鸡,我去买肉。”所谓杀鸡,是把萝卜切成一块一块,而买肉则是在门口捡野栗子,是乡下孩童都玩过的游戏。
杨慧去了一会儿,好久不见回来,王嘉遇大叫:“慧慧妹妹,慧慧妹妹。”不见答应,想起杨晓莉的话,怕真遇上了狼,忙在灶下拿了一根火叉,冲出门去。
刚走出大门,一惊非同小可,只见杨慧被一条身穿官服的武官挟在胁下,正要下山。王嘉遇大喊一声,挺叉向那武官背后刺去。那武官猝不及防,总算王嘉遇人小身矮,没刺到背心要害,臀部却已重重的吃了一叉,只是火叉头钝,刺不入肉。那武官大怒,放下杨慧,拔出单刀,转身刷的就是一刀。王嘉遇曾跟杨百川学过枪法,将一柄火叉照着“六合枪法”的路子使了开来,竟然有攻有守,和那武官对打起来。
那武官力大刀沉,王嘉遇仗着身法灵便,居然也对付着拆了十来招。那武官见收拾不了一个小孩,心中焦躁,双腿一蹲,刀法忽变。那武官起初出招,倒有一大半都砍空了,只因王嘉遇身矮,那武官砍向敌人上部的刀法,全都砍在空中,他觉察之后,便改使地堂刀法,只是觉得对付一个小小孩童,不必小题大做,是以并不躺下地来。
这一来王嘉遇登感吃力,正危急间,忽见杨慧拿了一柄长剑,一剑“仙人指路”,向那武官身上刺去。那武官骂道:“呸!你这小妞也来找死。”单刀横砍过去。他不欲伤她,只想震去她手中长剑,对王嘉遇的攻势则是招招致命。
哪知杨慧虽然年幼,身手却灵活,长剑忽地圈转,挽了个剑花,一招“三宝莲台”,回刺那武官后胯,同时王嘉遇的火叉也是一招“毒龙出洞”刺将过去。那武官一时之间竟给两个小孩闹了个手忙脚乱。
王嘉遇起初见杨慧过来帮手,担心她受伤,但三招两式之后,见她身手敏捷,居然把一套“达摩剑法”使得颇为纯熟,他小孩好胜,不甘落后,一柄火叉使得更加紧了。
那武官见两个小孩的枪法和剑法竟然都是头头是道,然而力气太小,总归无用,于是封紧门户,又笑又骂的一味游斗。耗了一阵,两个小孩果然支持不住了。
那武官提起单刀,对准杨慧长剑猛力劈去。杨慧避让不及,长剑和单刀一碰,拿捏不住,登时脱手向天空飞去。王嘉遇大骇,火叉一招“举火撩天”,在那武官面前一晃。那武官举刀架开,飞脚把杨慧踢倒。王嘉遇不顾性命地举叉力攻,但心中慌乱,火叉已使得不成章法。
那武官哈哈大笑,抢上一步,挥刀向他当头砍下。王嘉遇横叉招架,那武官左手已拉住叉头,用力一扭。王嘉遇只觉虎口剧痛,火叉脱手。那武官不去理他,随手把火叉掷在地下,奔到杨慧身旁,右手抄出,已抱住她腰,向前奔去。
王嘉遇手上虽痛,但见杨慧被擒,拾起火叉随后赶来。那武官骂道:“你这小鬼,不要命了?”左手抱住杨慧,右手挺刀回身便砍,拆得五六招,王嘉遇左肩被单刀削去一片衣服,皮肉也已受伤,鲜血直冒。那武官笑着说:“小鬼,你还敢来么?”
哪知王嘉遇竟不畏缩,叫道:“你放下慧慧妹妹,我就不追你。”拿了火叉,仍是紧追不舍。那武官怒从心起,恶念顿生,暗想:“今日不结果这小鬼,看来他要纠缠不休。”大喝一声,回身挺刀狠砍,数招拆过,脚下一勾,已把王嘉遇绊倒,再不容情,举刀砍落。
杨慧大惊,双手拉住那武官手臂,狠狠地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那武官吃痛,哇哇怒吼,王嘉遇乘机滚了开去。那武官反手重重打了杨慧一巴掌,又举刀向王嘉遇砍下。王嘉遇侧身急避,被他刀尖在额上带过,左眉上登时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那武官料想他再也不敢追来,提了杨慧就走。哪知王嘉遇犹如疯了一般,紧紧抱住那武官左脚,百忙中还使出团花手来,一个倒扭,将他左腿扭转。
那武官又痛又气,右腿起处,把他踢了个筋斗,举刀正要砍下,忽听背后有人喝斥,跟着后脑上咚的一声,一阵疼痛,后颈中跟着湿淋淋、粘腻腻的,不知是不是给人打得后脑勺流血了,心下惊惶,回过头来,只见杨晓莉双手扬起,站在数丈之外。
那武官知道难敌,舍了王嘉遇,抱住杨慧要走。杨晓莉右手连扬,三枚鸡蛋接连向他面门打去。那武官东躲西拦,避开了两枚,第三枚再也闪避不开,扑的一声,正中鼻梁,满脸都是蛋黄蛋白。杨晓莉从篮中一掏,摸到最后一枚鸡蛋,又是一下打在他左目之上。她手劲不弱,虽是一枚鸡蛋,可也已打得他头晕眼花。
那武官骂道:“他奶奶的,你这个贱人,不炒鸡蛋请老子吃,却用鸡蛋打老子!”抛下杨慧,左手在眼上抹了几下,举刀向杨晓莉杀来。杨晓莉手中没兵刃,只得连连闪避。
王嘉遇见她危急,挺叉又向那武官后心刺去,这时他见来了帮手,精神大振,一柄火叉挑刺遮拦,“六合枪法”使得似模似样。
杨晓莉缓出了手,灵机一动,把买来给王嘉遇做衣服的一匹布从篮中取了出来,迎风抖开,抛入身后的小溪,跟着捡起三块石子向那武官打去。那武官既要闪避石子,又要招架王嘉遇的火叉,连退了三步。
杨晓莉拿起浸湿的布匹,喝道:“陈向楠!你乘我不在家,上门来欺侮小孩子,算是哪门子的好汉?”呼喝声中,一匹布已向那武官迎面打去。她的内力虽还不足以当真“束湿成棍”,把一匹布当作棍子使,但长布浸水,挥出来却也颇有力道。陈向楠皱起眉头,抬腿把王嘉遇踹倒,与杨晓莉斗了起来。
杨晓莉的武功本就在陈向楠之上,此时心中愤恨,一匹湿布挥出来更是有力。陈向楠背上被布端打中两下,水珠四溅,只觉背心隐隐发痛,出手稍慢,单刀突被湿布裹住。杨晓莉用力回扯,陈向楠单刀脱手。
他纵出两步,狞笑说:“我是受你丈夫之托,来接他女儿回去。总有一天再找上你。小泼妇,我们紫光阁的人你也敢得罪,当真不怕王法么?”杨晓莉秀眉直竖,将湿布横扫过去。陈向楠早防到她这招,话刚说完,已转身跃出,远远的戟指骂道:“他妈的,今天你请我吃生鸡蛋,老子下次捉了你关入天牢,扒光了衣服,请你屁股吃笋炒肉,竹签从你奶头插进去。嘿嘿,那时你才知道滋味!今日瞧在你老公的份上,且饶你一遭。”骂了几句,向山下疾奔而去。杨晓莉也不追赶,回头来看杨慧与王嘉遇。
杨慧并没受伤,只是吓得怔怔的傻了一般,隔了好一会儿,才扑在母亲怀里哭出声来。王嘉遇却满脸满身都是鲜血。杨晓莉忙给他洗抹干净,取出刀伤药给他裹好,幸而两处刀伤口子都不深,流血虽多,并无大碍。杨晓莉把他抱到床上睡了,杨慧才一五一十地把他刚才舍命相救的情形说了。
杨晓莉望着王嘉遇,心想:“瞧不出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侠义心肠。咱们在这里是不能耽了,倒要好好成全他一番。”对杨慧说:“你也去睡,今天晚上咱们就得走。”杨慧随着她母亲东迁西搬惯了的,也不以为奇。杨晓莉收拾了一下随身物件,打了两个包裹。三人吃过晚饭后,秉烛而坐。她并不拴门,似乎另有所待。
王嘉遇见她秀眉紧蹙,支颐出神,一会儿眼眶红了,便似要掉下泪来,心想,“那个陈向楠说,杨婶婶的丈夫派他来接慧慧回去,不知为了什么。她丈夫欺负杨婶婶,等我长大了,练好了武艺,定要打她丈夫一顿,给杨婶婶出气。只是慧慧妹妹见我打她爸爸,不知会不会不高兴。”又想:“那陈向楠说他是紫光阁的,哼,紫光阁的人有几个好人?”
二更时分,门外轻轻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人飘然进来,原来便是那个姓颜的青年。他身材魁梧壮实,行路却轻飘飘的,落地仅有微声,显然轻功极高。
王嘉遇见到那青年,心中大喜,扑上去拉住了他,连问:“蒋大哥呢?蒋大哥呢?他好么?”这才知道那青年叫颜路回。颜路回笑着说:“放心,他已经没事了。”
这时,杨晓莉把颜路回拉在一旁,二人低声说了几句,颜路回十分高兴,拍手叫好。王嘉遇却不知他对什么事如此衷心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