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嫁给师弟(5)
距离汤池不远处有个建在高处的阁子, 四面用竹幔挡住。若是风大便可放下竹幔,如果想要观赏月色也可拉起竹幔。阁子里铺了好几张席子,还有四张长案。谢锡领裴回到阁子里休息时,顺道还从里面抱了两条被褥铺在席子上:“春寒料峭,你又刚从汤池里出来, 小心着凉。”
“习武之人, 没那么娇弱。”话是这般说, 但寒意侵袭皮肤也不是件好受的事儿。裴回没有拒绝谢锡的好意, 躺到被褥上, 又随意拉起一条盖在身上。单手支颐, 手肘撑在案上:“这里是半山腰?”
谢锡正走到前面去拉开竹幔,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在山顶。”
骊山馆本就在半山腰, 他们一路走过不少石阶,早便在山顶了。只是这阁子选在不是太高太陡峭的山顶, 但风景是最好的。谢锡话音一落, ‘唰’地一声拉开竹幔, 露出山顶之外山林月夜美景。
惊蛰三月万物生, 春日最烂漫的时刻。前两天还是春雷阵阵, 早些时候又下了场朦胧小雨, 此刻空气清新恬畅。乍听万籁俱寂, 再仔细地静心倾听, 林间层层叠叠、此起彼伏的虫鸣、鸟鸣, 颇为热闹。月光明朗温柔,洒落林间, 站在阁子上俯视山林,好似全都笼了层银白色的光华,美丽得像个仙境。
裴回眼中的惊艳尚未收回,便见谢锡背对着月光,身后是仙境般的山林和夜空。晚风吹起他身上宽松的衣衫,因为泡温泉而用一根簪子挽起来的长发垂落几缕发丝,随风飘荡于夜空中。而谢锡的笑容,比夜色还温柔。
“好看吗?”谢锡问。
裴回喃喃地:“好看。”忽而回神,目光落于地面竹席上,轻咳两声补充道:“良辰美景。”
谢锡双手拢于长袖里作儒生状,温柔含笑上前:“你先等我一会儿。”裴回应下等他,他这才离开阁子,许久没再出现。
裴回裹起被褥把自己团起来,倒在竹席上就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闻到浓郁的香味。裴回闭着眼耸着鼻子,不自觉朝香味散发出来的方向拱过去,近在咫尺时陡然睁开眼。眼前是碗食材丰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抬眸便撞进谢锡沉如夜空的双眼。裴回:“这是什么?”他一边问着,一边已经自觉拿起汤勺。
“鸡羹。”谢锡又从身后拿出一坛子酒和两个酒杯,每个酒杯倒到八分满,酒色呈瑰丽的宝石红。酒香味很淡,甜香味倒是比较浓。“安石榴酒,我自己酿的,这是第一坛开封的酒。我记得师兄喜欢甜食,正好宴请师兄。”
裴回端起一杯,小呡了一口。馥郁的果香和淡淡酒香融合得恰到好处,甜味从舌尖蔓延到两侧,最后顺滑进喉咙里。唇齿生香,清爽可口。喝得上瘾便想继续多喝两口,那厢谢锡却不肯他再多喝。谢锡:“不宜空腹喝酒,先填饱肚子。”
鸡羹看上去也很美味,先吃它也无妨。裴回这么一想便没拒绝谢锡的提议,拿起汤勺先喝汤后吃肉,汤汁浓郁美味,肉质鲜嫩。汤里头还有好些食材,每一样都好吃。
“全都是你做的?”
谢锡左手把玩酒杯,时不时呷两口酒,倚靠在长案上赏望明月。闻言回眸,右手搭在案几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桌。“我亲自选的活鸡,割喉放血烫水拔毛去骨头,煮到七分熟的时候再去骨头,在不损坏肉质的前提下完全去掉整只鸡的骨头——”
裴回惊讶:“怎么做到?”
谢锡唇角微弯:“拆人骨头的事儿我都做过,你说鸡身上的骨头能比人多?”
裴回:“倒是没有。”停顿片刻,喝了两口汤便又说道:“我打折过人的骨头,没拆过,不清楚。”
谢锡笑了笑,回到原先的话题:“剥皮拆骨后将肉切成块,放进鸡汤里,下备好的香料。香酒、调好的特制酱料,嫩笋片、蕈、松仁、白核桃,按照时辰和步骤放进去再熬上个把时辰。”
裴回算了算时间:“这还不到一个时辰。”
谢锡:“有时候赶时间,可用内力并大火缩减所需时辰。”
裴回半晌无言:“我头次见到有人用内力煮饭省时间。”
谢锡温和的笑:“总不能让师兄等。”
裴回:“……”默默把眼前的鸡羹推到谢锡面前,摆出大方姿态:“谢师弟,你也尝两口。”
谢锡想了想,放下酒杯,就着伸过来的汤勺含下去,尝了尝,没失水准。裴回还想再弄一勺过来的,谢锡拒了,重新把酒杯握在手心里:“你吃吧,我不饿。”
裴回想也没想就继续吃,反倒是谢锡望着那把沾了两人口水的汤勺,神色不明。谢锡左手把玩着酒杯,时不时呷两口,冰凉甜爽的安石榴酒从唇舌滑进喉咙口,伴着月色晚风,颇是风雅。裴回吃几口鸡羹便要喝酒,他酒量不算太好,脸色很快就红了,眼睛晶亮晶亮的,兴致有点儿高。
“你身上那蛊毒,谁害你的,有没有点头绪?”裴回干脆抱着酒坛子不撒手,说出好奇许久的问题。“我问过薛叔,他说桃花蛊是失传许久的一种蛊毒,原是在药人族才能生长。如果普通人中桃花蛊除非药人族相救否则必死无疑,但桃花蛊实际上是药人族用来强身健体的补药。药人族被灭族后,桃花蛊就失传了。
如今桃花蛊出现,只能说明害你的人……养了药人。”
谢锡:“薛叔……是药王薛神医?”
裴回点头。
“怪不得。”其实早有预料,只还是惊讶于师兄竟和行踪成谜的薛神医相识。“师兄知道我中蛊毒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哪里吗?”
裴回摇头:“不知。”他从不关注谢锡行踪,只有在六月份下山要找他时才会注意行踪。其余时候,便是小道消息恐怕连门内弟子都比他清楚。
谢锡:“江南宋家庄。”
裴回:“宋家庄被灭门之后就传出药人的消息,假如宋家庄真的养了个药人,能养出桃花蛊也没多奇怪。但宋家庄为什么要对你下桃花蛊?你跟他们有仇?”
谢锡摇头:“没有仇恨。”
他语气笃定,令人信服。比起对宋家庄毫不熟悉的自己,显然谢锡的判断更有力度,裴回略一思索便没有再过问。转而提起每年比武一事:“距离六月还有三个月时间,希望能解决这些麻烦事,不要耽误你我比武一事才好。”
经他提起,谢锡便想起这档子事儿,不由放下酒杯提问:“我一直想问,师兄为什么总想跟我比武?”
裴回喝了口酒,瞥了眼谢锡:“为了打败你,”继承昆仑玉虚派掌门之位。
谢锡实话实说:“你打不过我。”裴回剑术高超,也有天分,只是缺少实战经验。两剑相杀,自是千军万马独闯过来的更为凶狠。“但也不是没机会赢过我。”
裴回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怎么说?”
谢锡勾了勾手指,要走他怀里的酒坛。倒也不是要拿去牛饮,而是封存起来放到一旁,然后说道:“你同我走趟江南,便是要掺和进一些麻烦事,难免要见血光。师兄的剑还没开过刃吧?”
昨夜裴回去救他,身上的血腥味淡得几近于无。谢锡回来后私下里问过,昨夜对上裴回的人只是受伤失去行动,最后才被逍遥府里的人灭了口。换句话说,师兄没杀过人。没杀过人的剑客,哪怕拥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也会落败于一个拼死而战的三流剑客。
当然这话他不会没有半点修饰就直接开口。
裴回老实回答:“开过。”
谢锡:“杀过人?”
裴回:“……从未。”
谢锡食指点着桌面:“若你随我下江南,是一定要杀人的。师兄想过这一点吗?”
裴回忽然抬眸,眼中黑白分明,一片清朗。谢锡心中微愕,此刻明了师兄或许是知道自己缺陷何在。
果然下一刻便听裴回说道:“师父说剑是用来见血的,杀人也好救人也罢,都是割伤人的利器。薛叔也说过,他救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很多人因他医术不精而死,但吸取经验之后就懂得规避错误,反而救了很多人。掌门师叔也说过我的剑没有血腥,杀不了人,更赢不了你。”
“所以,这次我随你走趟江南有两个原因,这是其中一个。”另一个自然是与药人族有关。“当然,保证你活着也是个原因。”裴回拍桌,爬到谢锡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薛叔也在江南,我找到他就再问清楚点,下次一定会成功!”
谢锡沉默片刻:“师兄,你醉了吧?”
裴回没回答,直接滑倒在竹席上,脑袋搁在谢锡的腿上,醉得睡过去还记得拽住他的衣袖。谢锡垂眸望了许久,哼笑两声,抓起被褥裹在裴回身上便不再动。抬头看向阁子外面瑰丽的山林月色,掀开酒坛子慢悠悠喝起来,越喝越清醒。
思及江南宋家庄,眼中寒意比之料峭春风还要冰冷上十分……
清晨日出东方,和煦温暖的阳光透过竹幔洒进阁子里,鸟鸣空灵,自林间穿过春风入耳中,欢畅而快活。裴回悠悠转醒,眼前是柔软的绸衣,身上裹着被褥,甫一起身,触碰到一簇长发,陡然一个激灵。
“醒了?”
头顶上传来低沉的询问,裴回抬头便见到正眺望山林的谢锡,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躺在谢锡大腿上。他爬起身,按了按额头:“昨夜我喝醉了?”
谢锡:“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