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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二五六折第章 灵火同源,风云相生
(方才那道是……指劲!)
奇门遁甲所迷惑的,是人的知觉心识,并不能真的缩地成寸,洒豆成兵。
殷横野其人便站在迷雾当中,他或许以为自己正不断运指成剑,试图斩开迷雾一角以脱困,但这一切不过是已受迷惑的心识所示,实际上可能一动也不动,遑论运使光明指。
“迷雾”也者,正是被遁甲之术拨乱的界域,并非真起了什么浓雾水气。人的五感心性一到此间,便受阵法影响而迷乱,即使身在阵外也望之不入,只余一片朦胧。
血祭之法因限制甚多,效力亦极强大,按理应能困住殷横野。
然而,名列三才榜内的隐圣岂是凡夫可比?他在受困的瞬间,企图以隔空指劲狙杀聂雨色,这一着虽未如愿发出,却使他与“迷雾”之外的现实界域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连结,得以在五感倒错的情况之下,持续试探、取回知觉心识的权主;能发一指,代表神志将复,阵形快困不住他了。
耿照接住瓶子,未觉精瓷寒凉,反是温黏一片,却是聂雨色之血。
他于谷中以此瓶点在杀手尸上,料是效力极强的化尸粉,见聂雨色捂着伤臂,从庵里携出的百宝袋中取出文工尺、墨斗、长绳、符箓等,动作飞快,一言不发,心知情况危殆,抬起重逾千钧的腿脚,奔向尸首。
又听聂雨色提醒:“别靠太近!你一身是血,无异蛊餐,须隔三尺以上,以免染恙!”
耿照闻言停步,心底一片空茫,未及默祷,两指一钳,谁知用力过剧,硬生生将细小的瓷颈扭断,姜黄色的化尸粉溅满指掌,混着瓶身之血,左掌“嘶——”窜起黄烟,冒出焦尸般的恶臭。
他仿佛不知疼痛,握着碎口的瓷瓶,匆匆将粉末洒满尸身,然后才到断首的颈根……化尸粉在皮肤上不起作用,一遇鲜血,却像沸腾了一般,混合而生的酸腐液体将皮肉消蚀殆尽,连骨头都留有焦灼痕迹。
扔掉瓷瓶,自恶臭的黄烟中起身,耿照咬牙掉头,迳奔聂雨色处。矮小的苍白青年运使单臂,将一根碗口粗细、尾端削尖的木桩打入地面,只余三四寸在地上,瞥见他来,挑眉伸手:“我的化尸散呢?”
耿照一怔回神,掌心的痛楚才突然鲜活锐利起来,默默低头,复举左掌,露出横断掌纹的大片焦烂,堪堪是摊平的瓷瓶形状。
“……白痴!”聂雨色低啐了口,意外地没什么责备的意思,尖下巴朝前方一抬:“喏,换只手拿,边走边听我说。”
耿照依言拎起三根木桩,想起连同打入地面的那根,正是聂雨色从马车底下的密格中取出之物。就近一瞧,桩上密密麻麻刻满符篆,阴刻最细处不过发丝径粗,雕工一丝不苟,可见木质奇硬,才能处理到这般精微。
木桩外表平滑,色泽深如油泥,像髹了膝似的,但符篆沟槽中隐有金丝,对日一映,光华流转,绝非凡物。耿照对木艺所知有限,猜测是熏制一类的手法,才能让色光深入肌理。
“这玩意是以火油木之法所炼制,书上说它‘专克邪秽’,当然是那些个不求甚解、不知所谓的白痴瞎说一气。邪秽是什么鬼东西?外头满街的王八蛋,怎不说是邪?忒多蠢物活得理直气壮的,有比这更污秽的么?你拿这根教他们做人试试,有用我他妈跟你姓。”
聂雨色嘴上唠叨,脚下片刻未停,指挥耿照沿血祭阵外围下桩,以四桩锚定出一个更大的四角形来,不同的是:这四方阵的边长、高低、内角等,无不经文工尺精密测算,佐以日光角度,以及其他秘而不宣的条件所得。
聂雨色只单臂能使,将拽绳丈量的工作扔给耿照,一脚踩住绳头作基准,辅以竹筹心算,支使耿照标定其余三角,不忘随口解释:
“……这‘四奇大阵’乃我龙庭山的护山之阵,引地脉灵气而成,千年来运转不休,本宫得以经历朝代更迭,始终不受刀兵威胁……是了,巽至干斜长五十步为其弦……坤角至弦为一十八步……
“你知道,要构成龙庭山的阵基,得埋设多少础石?本少爷发前人所未发,将阵基简化到只剩这四根就够了,等于带着护山大阵到处走,你可知这有多天才,多了不起么?不,你不知道。世人就是如此愚昧,不辨牛屎黄金。即令本宫先祖悉数还阳,于此一道,也只能替本少爷提鞋!等等……艮角至弦是廿四步么?”
耿照被他连珠炮似一阵狂轰,明明字字都懂,串在一块儿愣是没半句明白,张嘴若悬碗,片刻才嚅嗫道:“敢问聂二侠,‘羹脚’是什么?”
“……是二四步没错!”聂雨色回过神,挥手道:
“我一紧张话就多,不是同你说话,你不必回答。真要问你,咱们不如手牵手跳崖算了。还愣着做甚?朝那颗树的方位走二十四步,每步两尺八寸三……妈的分就不要了,谅你也无这般精细,站定后我再调整。要命的动作就快些!”
四根火油木桩下地,各留三寸在地面上,聂雨色一抹额汗,对耿照道:
“术法一物,不会无端自动,符箓不过是借力运转罢了,如机簧一般,若无人畜水力驱使,再精妙的机关也是摆饰。诸般驱力中,地脉灵气最是可靠,这种好东西不会到处都有,起码这儿不是很多;遇上这种情况,只能改采其他差堪比拟地气的物事来推动——”
“……血祭?”耿照灵光一闪,顿有恍然之感。
“还算机灵。”聂雨色点点头。“对子狗的血不过是引子,将其生灵之气引入阵图,藉以推动。只要他还有气在,阵法的效果便会源源不绝……想也知道,当然没有这么好的事。你当术法真是妖法么?
“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个客观而合理的量度。发动一座护山大阵,持续千百年之久,须龙庭山五脉十三峰、绵延数百里的地气,要是换算成活人的精气血神,你觉得须杀多少人来搞血祭?”
耿照算不出,也不想算,却隐约捉住了他话里的玄机。
“有多少气力,做多少事,术法也是一样。若排设的目的比较虚渺,如害你倒楣一阵,招些烂桃花之类,一滴血指不定能撑很久——我没试过不好说——不幸的是,‘困人’是极厉害的效果,虽说我用的是眩惑耳目的取巧法子,要是他肾虚体败、五行耗弱,可能撑得久些;可对子狗是三才榜内,就不是个人,要困住这种世间少有的极品,收盆血都不顶用。
“看这形势,须在血祭失效前,引血绊至四奇阵,两阵合一,阵外加阵,让他才破一个,又得再破第二个。偏生两阵道理殊异,前功不抵后过,第二阵就能折腾得久些……明白不?”
耿照心念电转,立时便听出问题。
“那血行将失效,新的阵……要靠什么推动?”
聂雨色眉山轩扬,赞赏之色一现而隐。
“这样说罢,血祭呢是抹对子狗一脸,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扰乱的是神识心绪,厉害不过在方寸间耳,靠点血就能发动。这四奇大阵就是一间房,咱们四角下柱,硬把对子狗砌在里头,硬柿子硬吃,暴力解决!柱子打得多扎实,就能困他多久。听起来是不是好厉害?”
耿照终于明白过来。
开启四奇阵的力量,来自占据四角的人。精血中所含之力若能启动阵法,内力自也能够。虽不知如何将内息注入火油木桩,只消饱提内元,次第打入桩子,把这间“房”牢牢筑起,便能重新困住那殷横野——
“……呃,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聂雨色露出奇妙的表情,伸手抓了抓脑袋。
东洲诸家术法,多以四神象征四方: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鸟、北龟蛇,也有以“朱雀”、“玄武”之说雅化后两者的,所指并无不同。四方加上居中之位,又与金木水火土等五行相对应,可用的符箓、祭礼等最多,可说是最最基本的布阵起手,当然威力也就不怎么样,属于入门一阶,胜在普及,争歧不多。
但凡术法里有安营下砦、以定础石者,四神各擎一天,既无长幼次第,也没有轻重强弱之别,以免阵基倾斜,未战先溃。如若不然,采三分鼎足势布阵,岂非更加稳固,何苦四脚中留一破绽,授人以柄?
指剑奇宫的术数却不同此理,以“风虎云龙”代称四方,风从虎、云从龙,四方相生,合于两仪生四象的道理,是故更近算学,而非巫祀。
聂雨色将护山的四奇阵凝于四根火油木间,毋须龙庭山灵源,移地重现,“天才”云云恐非夸称。对比他那惊世绝艳的修为、奇想天外的野心,以及体现野心的意志,聂雨色的自吹自擂再浮夸十倍,怕还不衬其成就;一言以蔽,可曰“夺天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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