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1/1)

首发：~病重

陈璟之默默地爬到床边，用手拨弄着床幔上的流苏，安静听着外间主仆二人的谈话。经过近一年的“听力训练”，现在他已经可以完全听懂这里的方言。

陈璟之是一个大三的学生，暑假打工时见义勇为让他来到了这个陌生朝代，再世为人。

刚来到这个陌生朝代时，陈璟之充满了惶恐和不安，但现在他已经能够自我调侃了，至少咱也可以啃老了。还是叫陈璟之，不过从孤儿变成了大家庭的一份子。

老爹陈瑞是个举人。在他出生半年后踏上了去燕京赶考的路途，不料行至大名府遭遇了匪患。他不幸被砍伤后，伤势颇重一直未能痊愈，被人送回家后高烧不退，家里人心惶惶，现已在准备后事了。

外间，丫鬟春分刚从厨房端了早餐。这厨房的下人看老爷快不行了，对这平日备受宠爱的段姨娘也没了恭敬，仅用一份白粥就打发了春分。

春分对厨房这看人下菜碟的举动很是气愤，可对于家里现今的状况也忧心不已。若是老爷去世了，这家里可就是太太的天下，到时…

春分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段姨娘，看她面色无异常，好像对厨房的怠慢根本不在意一般。将粥放到面前的桌上摆好，轻声道“姨娘，太太今天回娘家了，估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您先喝点粥再去正院吧。”

“太太这是坐不住了，回家商量对策去了。你说，咱们老爷还能再撑几天？”段姨娘用勺子慢慢舀着白粥，不紧不慢的一口口喝了下去。

这话，春分没法回答，只能低着头站在一旁看着段姨娘。

段姨娘也没想春分会回答她，她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碗筷。拿过手边茶水漱口，然后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对春分说道，“看老爷这模样，我们的事要早点解决啊，否则迟则生变。太太对我一直有心结啊，我可不能最后落在她手里。”

段姨娘起身走向梳妆台，在奁盒中挑选了一番，拿起蜜粉在嘴唇上拍了拍。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照顾陈瑞，她看上去有些疲惫。既然要去照顾病人，就不着脂粉了。

“你去把二郎抱来给我，这次我可要带他一起去才成。”段姨娘今走到内间，从春分手里接过了陈璟之。

她正准备出门，扭头对春分嘱咐道，“这次不带宝珠去正院了，前两天可把她吓到了，夜里也不安生。一会儿等她醒了，你可要看好了她，最近这家里可不会太平。”

春分福身允诺，拿了针线就去了西厢房，打算守着宝珠小姐。

段姨娘现在住的是东跨院。说是东跨院，其实是将隔壁完整的一进院买下后打通，封住了前门，又在侧边与陈府相接的墙面上开了一道垂花门。

这东跨院现在只有她和一儿一女居住。房子虽大，因夫人言及她身份低微，不宜多置仆役。故此只有丫鬟春分和粗使婆子黄四娘，平时两个孩子都是她和春分照顾，黄四娘做些打扫之类的活计。

这院子里屋子少，能造景的地方就多了。

景致还不错，有山有水，都是陈瑞亲手布置的。这些年，陈瑞对她真的不错，但其中到底是爱还是愧疚，估计陈瑞自己也分不清了。

思绪回笼，已经走到了正房门前。段姨娘长叹一口气，敲了敲门，便推门进入房中。

夫人今天回了娘家，家里得用的仆人都赶着去夫人面前服侍了。房中只有管家陈忠和小厮长顺在床边照顾陈瑞。

段姨娘走进房中，看陈瑞正在喝药，忙走上前去，将陈璟之放在陈瑞床上，接过药碗，服侍起陈瑞喝药。

陈瑞少年成名，15岁考中秀才，19岁考中举人。不说貌似潘安，也称得上是仪表堂堂，眉清目秀的。在宝应县这个地界称得上是风流才子了。

但现在他面色泛青，连坐起来都有些吃力。

段姨娘看着眼前这男人，感慨命运无常。服侍陈瑞喝药的动作却十分熟练，一看就是这段时间做惯了的。

“菁菁，你怎么不歇一歇。昨日忙了一整天，今儿又来这么早。我这里有陈忠和长顺，你放心便是。你可不能病倒了，不然璟之和宝珠该如何是好？”陈瑞喘着粗气，看着爱人眼下泛青，充满疲惫，十分心疼道。

“瑞哥，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宝珠昨儿还一直哭着要爹爹好起来。”

段姨娘说着掩起了衣袖，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一双杏眼湿漉漉的，似有无数的话要说，欲语还休，“便是我，便是我也”

陈璟之自从进门以后就被放在了老爹身旁，充当一个吉祥物。猛然被自己娘这一出美人落泪给整懵了，再看爹这眼圈泛红，感动不已的模样。

他就知道，这一波，他娘稳了。

“陈忠你们先出去，”陈瑞向

一旁的仆人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段姨娘最近衣不解带的照顾，让他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又重燃了希望。

他想从段姨娘这里获得肯定，待人退下后，一把握住了段姨娘的手，急切地说，“菁菁，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的心里还是一直有我的。”

陈瑞腿上的刀伤又再渗血，刚刚激动扯到了伤口，但他不在意。只眼巴巴看着段姨娘，不想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接着说，“菁菁，我可能不行了，从大名府回来的时候其实我就有预感了。这两天时睡时醒，昏昏沉沉，梦到我们小时候，梦到你爹娘，梦到你家门口的那颗桃树，梦到我教你写字，梦到我中了举和你成亲。”

“瑞哥，我能和你再一起已经很满意了，不论是正头娘子还是妾室。”

段姨娘垂下眼角，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顿了顿继续说道， “夫人是县丞家的小姐，比我更适合做你的夫人。”

“可是，和我自小有婚约的人是你啊”，陈瑞没有获得想要的答案，苍白的手紧紧抓着段姨娘，看着对面人的眼睛，“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你还愿与我一起吗？”

“瑞哥，能和你在一起这些年我已经很满足了。不仅有你陪着我，我们还有了宝珠和璟之。”

段姨娘低头不愿和他对视，用手轻抚着陈瑞的背，答非所问。她知道陈瑞想求的是什么，可是她为什么要他如愿呢。她安抚着陈瑞，却低着头不愿再看他。

陈璟之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觉得信息量巨大。

他爹，好像是一个陈世美啊。

陈璟之自觉解锁了新剧情，他瞪着一双水葡萄似的大眼睛，聚精会神，正准备看下面的剧情时，刚好和段姨娘的抬起的双眼对上。

段姨娘酝酿好的一脸悲意差点被这小子惹得笑出来，忙用袖子遮起脸来，假装低头拭泪。

“瑞哥，夫人今日回娘家，听说是李县丞为大少爷找到了开蒙的夫子。大少爷沉稳聪慧，以后定会举业有成。”段姨娘看向陈瑞，顿了顿，眼中满含希翼，继续说道，“我们璟之若是能有他大哥一半的聪明就好。”

“这你放心好了，我们璟之看着就聪明，以后肯定也是个读书人。”提到小儿子，陈瑞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的儿子。他还不到一岁，长得白白嫩嫩，一双杏眼遗传了段姨娘，正在盯着他看，好像听得懂似的。

陈瑞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但又旋即消失。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大体是撑不到那时候了。

璟之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肯定是要读书的，但李氏可不是什么容人的性子。他走后，说不定要怎么磋磨菁菁和她的孩子，又怎么会让璟之去读书呢。

这件事，需要好好谋划才行……

陈瑞喝药后很快有了倦意，段姨娘忙将陈瑞搀着躺在床上，收拾好寝具，服侍他入睡。待他睡熟后，将陈璟之抱在手中，转身离开。

门外，陈忠还在门口候着。段姨娘走上前，“陈管家，老爷已经睡了。璟之有点累了，我先送他回去了，老爷这里就你多照顾。”

陈璟之还是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抱他来，好奇地看着段姨娘，乖乖被她抱在怀里，仔细打量着她。

段姨娘又被陈璟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抱着他回了东跨院。

一回到东跨院，五岁的陈宝珠就冲了过来。跑到段姨娘身前，举起小手就要段姨娘抱她，“娘，娘你去看爹了嘛，为什么带着弟弟不带我啊。”

“说了不许叫我娘，要叫姨娘”段姨娘把陈璟之交到宝珠身后的春分手里，一下抱起了陈宝珠，一边走一边问春分，“黄四娘呢，今天还没回来吗？”

“没呢，听说她婆婆生病了，要她回去照顾。”春分知道黄四娘是有了别的心思，她抱着陈璟之回到室内，将他重新安置在内间的摇篮中。

将陈璟之安置好后，从耳房的茶水炉中段打水，伺候段姨娘重新梳洗一番，又换了一身衣裳。待段姨娘坐在外间的榻上后，沏上了一杯茶。

“看来，咱们老爷受伤了以后，大家的心思都活起来了。”段姨娘喝了一口茶，“不过也是，这老爷眼看着就不行了，以后都是夫人说了算，我这里眼看着就不是个好地方，她找个别的出路也是情有可原的。”

“娘，不，姨娘，黄四娘是不是要走啦。”陈宝珠爬上段姨娘膝盖，胖乎乎的小手努力够着茶杯，想尝一尝段姨娘手里的茶。

“看看，我们宝珠小姐都知道的事情，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呢，如此遮遮掩掩”春分撇了撇嘴，“况且她本就是活契，虽然还差两年，但是大大方方的跟您提了，您还能为难她不是。”

“对，就是，就是，姨娘最好啦。”陈宝珠忙不叠的点头

同意，头上的两个小揪揪随着动作不停在晃，手上却还是不停。

没想到，陈宝珠好不容易够到手里的茶杯，一下子被段氏拿走了，“宝珠，再说好话也没用，小孩子是不能喝茶的。”

此时的陈璟之躺在摇篮里听着外间的声音有些无语，外间的热闹与他无关。

对于大家而言他还是小孩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顶多会说“娘”、“爹”，“姐姐”，“春分”这样简单的词汇。

他获得信息的渠道就是段姨娘，春分和姐姐了。但除了这个院子里的事情，他对别的一无所知，只知道现在应该是古代，但是究竟是哪个朝代，这是哪里都不甚清楚。

无他，家里面的女人根本不会谈到这些。

他只能通过大家讲话的“方言”来大致判断，这里人讲话和普通话有些相似，但是很多词汇和语调不是相同，毕竟历史长河波澜壮阔，就算是秦始皇也只是要求书同文了，但没要求大家都说陕西话不是嘛。

他听着家人讲话很像后世的江淮官话，能连蒙带猜大致明白什么意思，这就很感恩上天了。

从来这个时代近一年的时间里，他自己觉得听力这当面已经没问题了。至于说嘛，一步步来，他现在可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宝宝呢，这辈子他只想好好躺平。

陈璟之上辈子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从小就知道只能靠自己好好读书才有出路。所以从小就很努力学习，是个名副其实的卷王。如愿考上了顶尖院校后，他在校期间也努力学习，每学期都拿奖学金。

他每天忙于学习和实习，对于流行的各种穿越小说，也仅仅是在室友的推荐下看了一两本，但对他的情况还是没有什么解决方案。

毕竟，你让你一个学财务管理的人，去种地，去制造兵器，去搞美食都不大可行。

天可怜见，他这辈子家庭条件应该还不错，至少还不用为生计发愁。但现在便宜老爹不行了，他们家的未来好像有点渺茫啊。

陈璟之这两天很着急，一直想及时获取外界的各种信息。他有点后悔是不是应该做个“神童”，提醒段姨娘早做准备。

然而，事态的发展并没有让陈璟之纠结很久。

第二天一大清早，突然正院来了人，说老爷吩咐要段姨娘抱着陈璟之一起去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