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69章 鱼龙过往
槐树下还有纸烛和焚烧的灰烬,三人选到侧面干净处都盘膝坐下。
广寒双手抓起江秋月的手,真诚地道:
“鱼龙帮归山多年,月桂宫作为公开的堂口,暗中承接了所有鱼龙帮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江姊姊,这些年你独个儿支撑着实不易,既不能打出鱼龙帮的旗号,又得设法让月桂宫在江湖中立足,个中辛劳全是你一个人在默默忍受着。小妹秘密加入月桂宫才一年,便已感受到了其中的艰辛。”
江秋月翻手握住广寒感慨地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的义父,呵,也就是兰帮主能体谅属下才智有限仍肯尽心尽力,再苦再累都无所谓。”
广寒有些动情,再拉上杨玉琴的手,说道:
“青峰崖上只有云叔叔和杨堂主才是真心且全力护着总舵的,多少次都面临生死一线,还得忍着笑与副帮主和鱼派那些人周旋。多亏杨姊姊武功高强震慑宵小,还细心周到维系方方面面的关系,实在是艰难万分。
“更何况云叔叔身上还被钉了七口镇魂钉,内力使不出可以说是武功尽失,在总舵里杨姊姊受的委屈有多少,想都能想象得到,包括兰傲兰帮主。”
杨玉琴拍拍广寒的肩膀,唏嘘不已并未说话。
三个人内心里都有所感触,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有树上的知了不解情谊,还在拼命地鸣叫。
广寒把握着节奏,面前的这两位都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煽情只能点到为止,转过脸向江秋月正色道:
“还是聊聊正事,两位都知道,高爷已经复位,还得圣人口谕,着他重新整顿鱼龙帮,所以高爷顺理成章成了咱们上面的那位。这对鱼龙帮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想我这两代帮主、帮众都心心念念要回归圣人旗下。如今终于皇恩浩荡,赐福到鱼龙帮,咱们回归成功,大伙儿怎能不珍惜。
“所以,江姊姊,高爷吩咐下来的事情,鱼龙帮须全力以赴才不负他老人家的期望。要知道当初就是鱼龙帮站错了位,惹得圣人龙颜大怒将我们弃之如敝履,这几十年来一直漂泊在外。还是高爷给圣人进言,熄了圣人的怒气才得眷顾发出了召回令,让我们这群孤魂野鬼有了自己的庙宇。”
江秋月点着头说道:“妹妹不说咱们也知道,这全是兰帮主全力筹划的结果,他是第三代帮主,完成了这件大事,全帮上下都感佩心服。这不是因为帮主要出关了嘛,本宫才暂缓了抢人,放心,定会办好的。
“之前帮主来信,暗示咱们上面的那位也回来了,本宫还高兴得几晚都睡不着觉,只是没想到回来的竟然是高,高爷。”
“只要圣人将咱们召回,管他上面是高爷还是张爷,但只要确定是高爷管咱们,就得忠字当头。”——看着两人都郑重地点头——“您也知道其实小妹这两个月并未在月桂宫里,一直张罗着帮主出关的大事。我记得云堂主调您来南阳也是前不久的事,怎的到现在咱们只抢到九人?”
江秋月坐在树荫最浓的位置,但她不喜盘坐,便将两腿在面前拉直了,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槐树干上,两只白玉般的脚丫子肆意地伸展着,一副很舒适慵懒的样子,说道:
“本宫接到帮主要属下抢人的命令后,没敢耽误马上着手安排。今年是中使鱼朝恩就任花鸟使,从他出洛阳后,本宫便派人跟踪。哪知他早已派出了二十余名花鸟探子,一路北上,只要见到家境殷实又有女儿的人家便粘贴花鸟符,涉及到百余家庭。
“由于本宫人手不足,还有龟息丸的制作颇费时日也带得不够,又无法解释好些家庭不理解,又不配合所以只成功抢到九人。原本昨日在霸王村里还会抢到一人,却被那天霄子坏了本宫的计策,还打伤班鸣,故而目前只成功抢到这几人。
“只是本宫有些不解,咱们就算暗中行事,难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一旦被捅到花鸟使处,再被人到圣人面前参上一本,咱们可就得不偿失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了高爷。”
广寒受她影响,也将腿向前拉直了,让全身保持着一个舒服的状态,身体稍稍向后仰,两手在背后撑在地上,笑道:
“唉,难为你了。此事前因后果小妹大概知晓,便给你说说吧。姊姊无须担忧,只要咱们没有直接跟花鸟使发生冲突,即便被鱼朝恩察觉了,他也不敢面圣告状,因为他选中的女子并未交给大内,若他去告状岂不是自讨死路?”
江秋月猛地坐直,睁大眼问道:“难道是鱼朝恩打着皇家的旗号,私自在民间选宫女吗?他就不怕欺君之罪?”
广寒道:“这是皇家的差事没错的,选宫女也是内务府定的,他一个宦官还没胆子私自做这事,此事说来还是自从高爷复位后才发觉了蹊跷之处,他一复位便着手整顿宫务,清盘了宫人的花名册后发现了秘密。
“去年花鸟使选中的女子,按贵妃娘娘的指令,连前年选中的部分在册宫女一起,统统锁进了洛阳的上阳宫。这本是皇家宫闱内苑的事,本不该高爷置喙,且明面上无甚异常,还是高爷细致,发现到了今年,这些女子居然全部失踪殆尽,还无人过问。”
江秋月靠回树干,道:“宫里有这么多的失踪人口,难道没人察觉吗?”
广寒口气颇为沉重,道:“那上阳宫早被贵妃娘娘定为冷宫了,只要进了冷宫的人谁还关心她们的生死?高爷本来管理大内多年,颇得圣人信赖,因贵妃娘娘第二次被赶出宫时得罪了她,娘娘一回宫就不大待见高爷,圣人为平娘娘怒气便冷落了高爷一年多。
“高爷复位后本想将这一年多的空档期接续上,哪知一查发现了问题。便暗派心腹调查,竟然发现这些宫女是被人逐一悄悄带出宫,送到了宫外的一处大宅院内。可惜那心腹被宅子里的一个高手发觉,暗中除掉了。高爷这才警觉,知道是一股大势力在背后操纵此事。
“为不惊动宫里的势力,高爷未再动用官家的人,立刻吩咐兰帮主强行中断闭关,以江湖人的身份暗中调查。帮主一连跟踪数日,终于查明,原来那些宫女都被送进宅院后,让两个西域和尚吸干了精血,成为他们修炼邪派武功的血物。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惹怒了兰帮主,即刻出手镇压。
“哪知那两人武功极强,联手合斗帮主也只被打伤逃离,帮主也受了伤返回报知高爷。高爷得知那宅院的位置后大吃一惊,嘱帮主切莫声张,即刻返回继续闭关养伤,还叫不用再管了。后来高爷不忍今年再有女子受害,才私下传令罢了,能抢几个算几个吧,这都是命。”
广寒一口气说出了内情,江秋月有点震怒,弯起膝盖一掌拍在腿上,怒问道:
“用女子来练功?这是什么邪派武功,哼,若是叫本宫知道是谁敢如此糟践女人,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但既然发现了凶手,何不即刻缉拿法办,从源头上堵住人口失踪的漏洞即可,何须费这么大的精力叫本宫到民间与他们暗中抢人,如此实在劳命伤财。”
杨玉琴也若有所思地道:“帮主如此武功还会被那两个西域和尚打伤,难怪后来道上有传言,说帮主重伤不治连三河盟也查到了此事,才敢狂妄地公开杀我们的人,与我们作对。本堂还正奇怪呢,按说帮主早该出关了,难怪又延迟了好几个月。”
广寒将左脚脚踝搭在右脚踝上,很轻松地道:
“帮主武功高强,岂是那两个妖僧能打伤的?只因提前出了关,恶斗时引发旧疾才受的伤,呵,道上的传言便让它继续传好了。不过江姊姊,你能想到的,高爷岂能不知?那西域和尚在宫中尚且畅行无阻,你道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吗?
“高爷还暗中查明,那鱼朝恩似乎不明缘由,只负责选宫女。选来的人都被锁进上阳宫,然后再被人悄悄带出宫。个中关系复杂,背后的势力涉及罢了,这些都不是我们能管的,连高爷发觉此事也不敢随意上奏,小妹只能说这么多了,这也是无奈之举,总之我们尽人事看天意吧。”
江秋月咕喃道:“连高爷如此位崇之人都拿那和尚无招,只怕是此人背后的靠山可怕。昨日被那天霄子坏了一个,估计霸王村的那个詹氏就再无解救之法了,那其他的女子咱们还抢吗?”
“抢人还是继续,须注意方式方法,绝不可泄露是鱼龙帮暗中主使。若是有人问起你为何行事如此荒唐,或者事发了,恐怕还得月桂宫来背过,这一点江姊姊得有心理准备。”
江秋月豪气地道:“没关系,月桂宫背了,怕他怎的。”
“若没到这个地步,就还是按照咱们之前商量的办法,以副宫主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做侍婢为由解释吧。这一次咱们是在行善,按高爷的说法,咱们这一代人尽力弥补前两代帮众造的冤孽吧。”
此话一出,三人都在心中暗暗叹气,是的,鱼龙帮过往的行事确实造了很大的孽,都是羞于启口的。
“还有一事,江姊姊,班鸣被人点穴制住,怎的不予施救,咱们月桂宫何时被人欺凌至此?”
“是天霄子叫本宫的人吃了亏,本想将其擒下再做道理,只是只是他的武功似乎不亚于本宫,未能如愿,导致班鸣一直未能解穴。”
说是三个女人一起好好聊天说话,但除了坐姿随意外,其实还是在一问一答,毕竟鸱吻令牌已被祭出过,即便被广寒收起了,还真没人敢当它不存在。
所以江秋月也好,杨玉琴也罢,都是言无不尽,不敢介意问话的人无论年岁还是职级都比她们小。
广寒已经听出她在说“只是”二字时的迟疑,这是不敢挑明因为她们两人的内斗,所以没有将天霄子擒下。
必须要这两个人有所改变了,也是到了该敲打的时候,广寒收回撑地的手,两手抱住膝盖,故意沉下脸装作面色不悦,说道:“当年江姊姊爱惜肤白,在鱼龙帮里十数年都是戴着帷帽不露真容,闯下了极大的名头却没几个人见过”
江秋月笑着插口道:“那时本宫还是穿鞋的。”
“六年前江姊姊的蝎子功大成,帮主才特意安排你离开青峰崖总舵,自立门户成立了月桂宫。按帮主的吩咐,不能让人察觉月桂宫跟鱼龙帮有任何瓜葛,所以在外人面前大家做做样子,意思意思互相打打就算了,可不能假戏真做,招招取人性命。”
其实广寒从树上跃下时便已经看明白,战团中的三人都是狠命相斗,此时没有直言挑破,但敲打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看着江、杨二人都面色忸怩,广寒问道:“杨姊姊,小妹刚才好像听你说‘之前只知道他出身道门’,意思就是之后知道的还不止这一点喽?似乎对于天霄子的事情言犹未尽,可有补充。”
杨玉琴的坐姿很规范,屁股压在脚后跟上,双手搭在大腿上,说道:“呵,都说广寒仙子心思缜密,看来此言不虚。本堂也是仔细辨认,看清楚了他的奇门兵器,竟然是九节紫金箫,这才最终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江秋月皱着眉像是在努力思索,道:“紫金箫?怎么这个称呼这么熟悉。”
广寒很愕然,问道:“紫金箫怎么了,很特别吗?”
杨玉琴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看着江秋月,讥笑道:“广寒不知详情尚且说得过去,怎么江宫主也贵人多忘事吗?本堂提醒你一下,三十多年前,在本帮二代帮主时期,有四大护法,也是江湖的绝顶高手,号称‘梅兰竹菊’的。枉你还是帮中九大堂主之一,怎么,全然想不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