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64章 文武之试(一)
酒楼内。
宋珽好不容易找到失落的玉佩,待捡起来仔细观察片刻,便垮着苦脸展示着玉佩,满脸心疼道:“这可是上等的羊脂玉,如今已被磕裂,若是被尊长知道了,该如何交代?”
陈枫接过来一看,果见上面有数道新裂痕。
其却不动声色,连续换了几个角度观察,最后才道:“诸裂有如刀砍,像是百战杀敌的将军浑身上下留下的刀剑创伤。某愈发觉得此乃今日宋兄勇斗吐蕃番子的见证。”
这却是他胡说八道了,明明磕出来的裂缝,却被说成是历经沙场的伤痕。
可宋珽接回后,按照陈枫所说,再仔细从多个角度瞧去,却也越看越觉这哥们说的有道理,随即喜形于色:“欸,你别说,还真像是被刀砍斧凿过的。”
大唐民风强健,男儿们多是热血汉子,尤其崇尚游侠,最讲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刚才的一通乱战,不仅是“遇不平”了,更是在“血国耻。”
数十年来,国朝与吐蕃互有胜负,打得不可开交,可去年却丢了安西四镇,如今在京师腹地更被吐蕃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有志青年无不愤懑,好在刚才打得敌人抱头鼠窜、落花流水,这才消了点“匹夫之怒”。
以往关于边塞杀敌,听的都是别人的英雄事迹,现如今,自己便是勇斗敌人的当事人,还居间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那自己便是勇士,是大英雄!这次战绩够自己将来一顿吹嘘炫耀!谁若不信,玉佩便是见证!
思及此处,宋珽又眉飞色舞起来,接着却佯装惋惜道:“若是裂缝再大点就好了。如能沁点番人的血进去,还可养成一块血玉。可惜,可惜。”
这人刚才还心疼玉佩被摔坏,现在又想要玉佩坏得更厉害些。
陈枫笑道:“倒不用惋惜,取点鸡血狗血泡上一泡,不是一样能养成个血玉?”
宋珽想了想,摇头道:“那几人虽是猪狗不如,但真沁点畜生血进去,也怪腻歪的。”
说到这里,其又道:“想我大唐人才济济,那番子竟放话来一场文武试,真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崔淞笑向陈枫道:“今日之事,因我等而起,到时枫弟可不能袖手旁观。”
陈枫哑然失笑:“事关两国声誉,崔兄倒看得起我,是觉得我擅长诗赋、文思泉涌,还是以为我曾上阵杀敌、孔武有力?”
宋珽对陈枫有一点了解,知其不通诗文,只笑道:“对付那几个番人,易如杀鸡屠狗。扬名立万之事,既然陈兄推却,在下可就毛遂自荐了。”
几人正说着笑,酒楼的一个伙计迎了上来。
只见其对陈枫躬身谄媚道:“好久不见小陈大人,大人今日光临,蔽店蓬荜生辉。”
见此人有点眼生,陈枫则微笑挥手道:“什么生辉不生辉的,你们别嫌我生事便罢。怎么,你认得我?”
说完,其又看向崔淞宋珽二人,只是他们一人脸带怒气,另一人面露猥琐。
陈枫连忙解释:“我可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今日跟着你们过来,也是第一次。”
那伙计倒是惯识眼色的,赶紧弯腰拱手:“小陈大人贵人事多,不记得小的再寻常不过。当初长安豆疫,大人亲临本坊督办接种事宜,小的可是历历在目。那时本坊的姑娘们都不愿接种神液,为此,大人还垂询过小的缘由呢。”
这时陈枫才想起来这名伙计,便点头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又向崔宋二人笑道:“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差点就受了你们无妄之冤。”
伙计继续陪笑道:“正是,大人行善不留痕迹,有古君子之风。若不是当时有个游方的散道,小的哪里知道您正是小陈大人。”
“哦?这是如何说来?”陈枫脸上笑嘻嘻,心中却起了波澜:当时在平康坊被终南道人步足道认了出来,不知何时此人又将自己护送废太孙的事情抖弄给姓韦的一行人,之前不确定这步足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正好打探打探。
伙计昂着头,继续卖弄道:“原来大人还不知道。大人走后,那道人不仅宣扬大人创制出避痘神液,解长安百姓疫苦还勇救太……咦,差点忘了,我们东家要我来知会大人一声,今日所费,全部免单。”
原来这家伙正吹嘘着陈枫的丰功伟绩,却见其面露不虞,便赶紧止住并转移了话题。
“都说平康坊是销金窟,没想到来这里消费还能免单?”宋珽听说被免单,倒是啧啧称奇。
伙计回道:“先不说这里的青楼楚馆,就算在酒肆乐坊里,置一寻常宴席也要数千文,再请一队班子奏乐唱曲,又要翻上数倍,若置一整套顶尖的席面,十金百金也不为过,此地可不就是销金窟?”
宋珽手指着伙计对崔淞笑道:“他们一贯捧高踩低,以后再来取乐,得拉上陈兄一道来,混个白吃白喝白玩。”
天底下哪有怂恿大舅哥带妹婿来逛窑子的崔淞知其是玩笑话,只是莞尔一笑,心里却对伙计刚才的话留起了意。
伙计则继续吹捧起陈枫来:“小的不敢说今后一律给小陈大人全部免单,但打个对折,想必东家还是愿意的。别说是本店,恐怕平康坊一半的店肆都要感念大人。”
宋珽不解,难不成陈枫是特大主顾,关照过他们这么多生意?可观此人有色心没色胆,不像是无女不欢的色中恶鬼。
其便指着陈枫淫笑道:“难道你家伙遍播雨露,是送子观音,施了什么无上功德?”
谁知伙计嘿嘿一笑后继续解释:“那倒不是。南平康,北长乐,两坊都是乐籍女子聚居之所。平康坊声名在外,长乐坊也不遑多让。因左右教坊便在该坊,收留不少罪官妻女,固颇受一些男子的青睐。”
陈枫不解,问:“那些官宦因罪获刑,往往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女眷们妄受牵连,灰头土脸地受尽委屈,哪还有什么好颜色?”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宋珽摆了摆手,其乐见陈枫吃瘪,便插话道:“那些罪官连带家眷得势时都颐指气使贵不可言,可一旦落了难,则受尽屈辱。
虽说教坊司里的女子卖艺不卖身,但稍微使上点手段,便能让她们乖乖就范,俯身胯下。
那些与他们有旧恩怨之人,往往会落井下石,常到乐坊里淫其妻女,以泄愤私欲。”
听宋珽这么一分析,伙计恍然大悟:“怪不得教坊司的女子妍媸不一,依旧有不少当官的结伴同往。”
陈枫则调笑道:“想不到宋兄竟精通此道。”
宋珽翻了翻白眼,叹了口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男子枉法行事,岂是女子左右得了的?只因因父、夫犯了事,便落得朱唇万人尝的下场,她们不过是委身求全,以图苟活罢了。”
陈枫暗暗点头,正心道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谁知宋珽接下来话令其大跌眼镜: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越是偷不着,越是令人朝思暮想、魂牵萦绕,以致念念难忘、夜不能寐,长此以往形销骨立,那种滋味,最是销魂也。”
宋珽言罢,得意洋洋。
一席偷欢言论,只听得众人纷纷侧目:“此人非情种子,而是贱骨头!”
秋冬之日,天黑的早,不打算留宿的,一一拜别,都要赶在暮鼓响起之前,各回各坊。
等到了光德坊,一路沉默不语的崔淞向陈枫交代:“今日之事,不可胡乱声张。”
陈枫窃喜,这可是他巴不得的:若是让幼宜知道了他去平康坊,岂有好果子吃?其只拱手道:“谨遵大兄之命!”
见陈枫面带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崔淞也觉得自己今日所为实在荒唐,为了挽回大舅哥的身份,便皱皱眉,沉吟道:“跑堂的伙计尚知察言观色,为你避讳,那个游方散道竟公开揭你过往旧事。所谓扬名,实则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