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八章 惊悉
大魔尊微一犹豫,说道:“我要见杨南泰。”
然后她看见凌红颐就坐在床前,默不作声地望着自己,神情也颇是奇异。
那头目晓得面前这女子实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要是开罪了她将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迟疑道:“最多一炷香的工夫,否则小人委实吃罪不起。”
金袍人道:“厉问鼎不是给老夫送了请柬么?六月初六,我便去一趟楼兰,连带袁长月的事一并了结,也省得有人啰嗦。”
她试图回想昏迷前的情形,然而打从自己回到灭照宫后的记忆赫然一片空白,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魔手生生地抹净。
她不为所动,心里只想着杨恒的话语,不一刻来到一座被改建过的石室前。
“是谁?”大魔尊愣了愣,不知谁有此等神通,能将杨恒神不知鬼不觉绑架出来。
凌红颐取出一页短笺,递给大魔尊道:“这是联络地点,你在门边放下骷髅令,自会有人将杨恒带来交到你手中。”
数日之后她功力尽复,想着桐柏双怪出卖自己的这笔帐,往后有的是机会补报,亦不急于一时,便再次前往白头峰打探杨恒行踪。
杨南泰神情中的警惕与疑惑更甚,冷冷道:“不必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大魔尊略感失望,心道:“既然这小子已经去东昆仑自寻死路,我也不必在峨眉耽误工夫。说不定,此刻他已为灭照宫所擒。”
一路走来岔道极多,幽暗的洞穴里处处有禁制埋伏,耳朵里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呻|吟之声。而关在这里的均非常人,想让他们能痛苦出声,遭受的刑罚必是异常残忍!
“我这是在怀疑老宫主么?”她惊然一惊,立即凝定心神思忖道:“老宫主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因为这小鬼莫名其妙的一通鬼话便动摇了心念?他是老宫主的亲生孙儿,我若是他的母亲,岂不成了杨南泰的妻子?这哪有可能,我早该晓得这小鬼是在胡说八道!”
她行到洞外,负责守值的一名灭照宫头目迎上施礼道:“大魔尊驾临百丈崖,不知有何差遣?”
想通了这点,大魔尊如释重负,耐心等到天色大黑,二次上了白头峰。
大魔尊又走近几步,问道:“你就是杨南泰?”
大魔尊皱皱眉,说道:“杨恒是你的儿子吧,我见过他几面。”
凌红颐幽幽一叹,起身离去,将大魔尊醒后的情形向金袍人做了禀报。
金袍人默默听过,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前,望着远方的青山白雪,如一尊塑像。
不提西门望夫妇如何煞费苦心地挽留厉青原,却说大魔尊与九天金乌轮硬撼负伤,遁出百多里寻了处隐秘僻静的幽谷潜心疗伤。
大魔尊面色一寒道:“怎么,我见他一面,还需老宫主点头?”
凌红颐忍不住轻声劝道:“老宫主,真得这么做吗?二公子这些年受的苦,着实不少。况且,对杨恒也不公平。”
杨南泰凝视着阔别六年的妻子,恍惚间,思绪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神伤魂断的黄昏。
大魔尊漠然道:“我只是想问他几句话,你连这点担待都没有么?”
她想回忆起从前的经历,可每每心念稍一触及,自己就像一脚踏入了黑暗的深渊,头脑剧痛心绪狂躁,充满了毫无来由的杀意。
果然,前往天心池出席樱花台剑会的明镜大师等人早已悉数回山,却唯独不见杨恒的踪影。她又设法打探了数日才弄明白,敢情杨恒这小子没等樱花台剑会结束就偷偷溜下白头峰,只留了封短笺言道要去东昆仑解救杨南泰。云岩宗众僧察觉后多方追寻,毕竟没能将他截住。
大魔尊摇头道:“我来,是想问你几句话——尊夫人是谁?”
杨南泰渐渐平复激动的喘息声,凝视着金袍人的脸庞道:“你休想!”
杨南泰“嘿”了声,无意里视线扫过大魔尊发上的那支银钗,顿时面色大变,霍然起身道:“你……真的是明昙?”
“峨眉?”大魔尊微觉讶异道:“老宫主这次交给我的是什么差事?”
金袍人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父亲!我还当你为了那云岩宗的女尼,早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若非你是我儿子,早已死无葬身之地!至于你的妻儿——简直是笑话,老夫从未承认过她是我的儿媳!”
凌红颐道:“大魔尊杀了神会宗长老袁长月,势必会激怒到四大名门。老宫主须得早做防备才是。”
金袍人哈哈一笑道:“有必要么?自从始信峰一战后,老夫已有多年未曾活动身手了。这回前往楼兰,正要单枪匹马一会昔日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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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袍人点点头,石室里忽然陷入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
父子二人相隔不到一丈,彼此漠然对视,四道无形的目光在空中激撞交织,就像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乱如麻,烈如火,即使用世上最锋利的仙剑亦无从斩断,无从化解。
中年男子木然道:“这么多年了,除了杨北楚,阁下是第一个敢进来看我的人。”
那头目忙道:“请大魔尊见谅,这是宫中的规矩,小人也不敢违背。”
杨南泰神色复杂难言地对视着金袍人,涩声道:“要不是明昙到来,恐怕这一生你都不会再见我吧?这么多年,你一心想让我认错,我不怨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会使出这等卑鄙手段!
六年了,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百丈悬崖里整整被幽禁了六载光阴。那些叱咤风云笑傲仙林的往事,仿佛已是前世之事。然而妻子的突然出现,却又赫然唤醒了心底里所有的记忆,只是相逢却不相识——她已不认得他了。
再想到与妻儿十年山野间的隐居岁月,心头涌起一缕柔情与感伤,悲怆低笑道:“我背叛父兄,罪有应得。况且你也救不了我。明昙,你是被轩辕心炼化了元神,以至于从前的记忆尽失。”
大魔尊坐起身,发现她正躺在自己的屋子里。一灯如豆,喜欢在幽暗静谧中独处的她,此际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丝不安的颤栗。
大魔尊也不理他,走进石室。里面出奇的大,刚一开门,就有一蓬灼烈难忍的火红色热风扑面袭来。若非大魔尊修为精深,只这一股热气就足以将她熔成青烟。
杨南泰黯然一笑,涩声道:“我没疯,疯了的人不是我!明昙,除了你,还有谁会戴着我当年送的这支钗子?”
金袍人不答,依旧望着杨南泰道:“你想通了么?”
这时候热浪渐退,虽仍然令人有置身火炉之感,却已比方才好了许多。
大魔尊大吃一惊,难以置信道:“夫妻?”
大魔尊心中不禁骇异道:“他自从被囚禁在百丈崖,便再无机会见到杨恒。为何这两父子说出的话居然一模一样?”
大魔尊打量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禁受了数年常人难以想象的酷刑摧残,他的面容苍老憔悴,但那沉默中深蕴的坚毅与锋芒,还是能让人依稀想见当年风采。
中年男子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沉声道:“你也是来做说客的?”
她默运真气护持周身,举目望去但见石室里山岩林立,闪烁着亮红色的光芒,往外喷出着一团团炽烈难当的红色焰火。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她缓缓说道:“尊夫人是云岩宗女尼明昙,对不对?六年前她曾闯上东昆仑救你,最终逃不过香消玉殒的下场。此事虽是灭照宫的隐秘,可知道的人其实也不少。偏偏,你的儿子杨恒信口雌黄,居然一张口就叫我妈妈!”
他的脸型方正,犹如刀削棱角分明,一双眼眸深深下陷,掩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穿了一袭金色大袍,腰系银白丝绦,浑身上下透着出一股睥睨四海唯我独尊的慑人气势,虽神情冷峻如古井无波,却是不怒自威,教人莫测高深。
突然,他听到石室中传来杨南泰郁闷愤怒的吼声,步履不自禁地顿了一顿,继而脸上逸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奇怪神色,走得却是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