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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一章 姊妹
杨恒走在回返留客镇的路上，身边有很多人。但大伙儿好似都被方才别离的氛围感染，一个个默默赶路，谁也不愿开口。
“谢谢你来送我。”她将石颂霜僵直的手指合起在定神念珠上，“等到有空闲的时候，欢迎你和阿恒一块儿来蓬莱仙山作客。”
杨恒低着头，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却仍觉得每双眼睛都在问询自己，拷问自己。
“跟你走？”石颂霜的心弦波动，这也是她第一次面对厉青原时产生了犹豫，甚而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迷茫。
“有时候我真想，你能为我哭一次。”他的语音异乎寻常的温柔，“但我想，我可以让你快乐，让你笑——为我而笑。所以，我会让你哭个够，把所有的委屈和忧伤都从泪水里倾泻去，然后重新学会欢笑。”
他听到牛头马面等人在轻松口气，也听到司马病他们在悄然唏嘘。
小夜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她知道，这是父亲在为自己送行。
孑影远去，歌声也渐渐遥远飘渺，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雨一更。
石颂霜无比地痛恨自己——一股强烈的冲动情不自禁地驱使她，重重地将定神念珠丢在了地上！
然而每一次死去的居然都不是自己，甚至连明月神尼也为了保护她而丢了性命。
总算佛祖眷顾，杨恒在司马病的妙手回春之下转危为安。她也终于可以完成自己在这世上需要做的最后一桩事情。
他和小夜之间，不到十步的距离，清晰得可以数清她的每一根睫毛。但这十步的距离，他再也迈步过去。当中，横亘着一睹无形的铜墙铁壁，撞得他头破血流。
杨恒哪有工夫听他罗嗦，也顾不得惊世骇俗引来路人的目光，腾起身形往北追去。
“留下来，不要去蓬莱！”杨恒不假思索地说道，语速飞快，也不知是害怕自己会登时失去勇气还是担心会被蓬莱剑派门人们的鼓噪淹没。
“去找你的爹爹和你的师傅——”一想到这句话，杨恒的心透凉，运起神功向着莽莽山林高呼道：“妈，快回来——”
她感受到姐姐的身体在颤栗，也感受到这怀抱的温暖。想着不可预知的将来，她又是那样的恐惧，那样的惶然，不由自主地无声呼喊道：“别松手，姐姐——我害怕，我害怕一个人，我更不知道没有你们我该怎么办？”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霍然转过身朝着空旷无人的森林里大喊道：“不准你跟着我！”
然而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绪纷飞，无法阻止自己此刻不去想他恨他。
突然，她抱住一株参天古木停了下来，身子剧烈地喘息着，看着泪珠一颗颗滴落在脚下的枯叶上，朝露般的晶莹剔透。
“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说过那么多话。”石颂霜轻声道。
石颂霜的身躯蓦地僵硬，怔怔地凝视着小夜手中的这串定神念珠，眼神凄迷复杂。
“这回，她更恨我了。”他无奈而苦涩的想道，但心底里埋藏得更多的，是对小夜的无限愧疚——她为他所做的，他无法还报。
然后她含着笑容向所有人盈盈一拜，掉转过娇躯说了声“珍重”，便被蓬莱剑派的滚滚人流卷裹着向东而去。
远远地，她听见明灯大师放声长歌道：“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离歌，一阙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东西南北路……”
“姐姐！”蓬莱剑派的队列向道路两旁分开，小夜缓缓步出，身后是全神戒备的四大长老，和一众虎视眈眈的门人弟子。
命运有时候还真会开玩笑。十几年前，当时的蓬莱剑派掌门人秦鹤仙将她的亲生儿子托付给自己抚养照料；十几年后，自己的女儿居然要接掌蓬莱剑派，继承秦鹤仙的衣钵。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再过十几年后还会发生什么？
石颂霜虚弱地合上双目，像是作出了这一生中最艰难的抉择，身心俱疲的她，再不想说一句话。
然而“父亲”——这两个字恰恰是他心底里最深的痛与伤。
小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姐姐，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
还有双手上沾满的正道弟子的累累血债，即使她被宣告无罪，但内心早给自己判了死刑。
“没错，”西门望插嘴道：“不是有句诗叫啥子：‘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
小夜强忍住想哭的冲动，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滑落，目光恋恋不舍地拂视过明灯大师、杨恒、真禅、西门美人……每一个人的脸庞，将他们的音容笑貌牢牢地铭刻在心底，直到确信此生再也不会忘记。
明灯大师走在最前头。从知道小夜的决定那刻开始，他自始至终不曾劝过她改变主意。
人们无法了解，他能对小夜说什么？或者他能说服自己告诉女儿，食言悔诺不算什么，更不必理睬对蓬莱剑派许下的狗屁承诺？
杨恒心知要糟。他明白，石颂霜越是愤怒，就越是变得沉默寡言，离群索居。
“我舍不得你，小妹……”石颂霜使劲全身的力量，将小夜搂在胸前。姊妹两人的泪水沾湿了雪白的衣襟，像一朵朵盛开的雨花。
小夜的心一阵瑟缩，突然感觉到石颂霜的内心是那样的孤独，寂寞。
“嗖嗖——”牛头马面两大长老猛然从小夜身旁掠过，攻向石颂霜。
“跟我走。”厉青原重复说，语气坚定得令她无从抗拒。
“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很好……如今我长大了，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的声音犹如梦呓般轻轻呢喃，“让我走吧，姐姐。我会照顾好自己，小雪也会陪着我。想你们的时候，我会回来，一定会——”
不想再活，就让自己粉身碎骨，去赎去所有罪孽的万一……她踏上了神藏峰顶，脚下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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