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六章 命运
杨恒默默无语,就听蝶幽儿继续道:“你看不出来书生心里有多恨那个御史吧?只因他曾向御史的小女儿求亲却遭到了婉言谢绝,从那时起这位书生的心里便埋下仇恨的种子,如今终于生根发芽。”
蝶幽儿的目光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怨与决绝:“做我的敌人,留下我一人孤独,这就是你最终的决定?”
真禅兀自盘坐在太古神坛上,对他而言蝶幽儿和杨恒仅只是在浓雾里消失了几个时辰,回来时一个在坛上一个在坛下,已足以说明一切。
不知不觉入了夜,倦鸟归巢玉华如雪,蝶幽儿偕着杨恒静坐在湖边的一块方石上,轻声问道:“杨大哥,你觉得这儿美吗?”
景物再变,一群如狼似虎的校尉冲入御史府邸,穷凶极恶的抄家拿人。
所以尽管明知有时她在欺骗自己,有时她在利用自己,他却依旧无怨无悔接受,哪怕她掳走石颂霜,以此要挟自己做不愿的事情,他也说服自己原谅了她。
说到这里蝶幽儿顿了顿,侧目看向杨恒道:“你一定在想,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这书生将来必定不得善终,可惜你又要失望了,这书生依附丞相权势一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活了八十三岁才在睡梦里离世。”
景物一阵波动,从虚空里涌出浓烈的银雾,只听见她的声音道:“杨大哥,是你毁了这一晚最后的美丽回忆,那小妹也不妨告诉你,刚刚过去的一夜,是我回到太古神殿的第八十一天,此刻太阳已从冰火岛东方升起,而我也彻底完成了与轩辕魔帝的最后合体,如果你杀不了我,往后七天将是所有人的末日——”
“是。”杨恒仰望明月,轻轻道:“所以我一直不愿相信吴道祖的话,我宁愿在记忆中寻找那个曾经酣睡在奇魔花心中无忧无虑的初生小女孩。”
杨恒催运神息祭起五百大空印,在空中汇聚成一只硕大无伦的金色佛手,结结实实轰击在斩天裂剑上。
但是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蝶幽儿的身躯就似一汪清泉,在被乌龙神盾从中劈裂后,伤口迅即平复没有留下一丝印记,她看着真禅惊愕的表情,说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连痛感也封闭了,但你同样也没有料到我已是魔帝附体的不死之身,这一回合咱们扯平了。”
自打从轩辕心的虚幻世界中回来,蝶幽儿便似变回了原形,冷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
杨恒手疾眼快,探臂抓住真禅腰带后却不敢立刻稳住他的身势,以免骤停之下反使其气血震荡伤上加伤,于是杨恒左腕翻转,带着真禅在原地连转九圈,这才卸去余劲将他放落。
“久病无孝子,夫妻之间也是如此。”蝶幽儿道:“那女人早在外头另有奸|情,而且就是她丈夫的亲侄儿!这不是我杜撰的故事,而是隐藏在轩辕心里的记忆。”
转眼之间三十六尊白银魔神呼啸而至,又将杨恒和真禅团团围住。
蝶幽儿愣了下,静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她悠悠转目望向湖面,明月倒映,夜风轻抚下泛动涟漪,一层层荡开波光点点。
杨恒的心弦一阵颤动,他清楚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词曲时便是自己和蝶幽儿从星辰海返回中土的路上,她在暖轿中浅吟。时隔数年,今夜她用歌声再次唱出,别有一番超离尘世的无尽韵味。
他凝神聆听,听到歌词这样唱道:“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拟歌先敛,欲笑还颦;而今何意,醉卧酒炉侧。十年梦,屈指堪惊;更无人问,半枕江南雪;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帘淡月,仿佛照旧颜。”
蝶幽儿的脸上泛起一缕寒意,说道:“就算是坟墓又如何,也不会只埋葬我一人!”
只是这首词曲……这首词曲当日初闻,杨恒只当她全是为了安慰他,如今才恍然大悟到她唱的竟是她那时的心境!
杨恒欲用飘渺隐遁避开白银魔神拦截,却惊讶察觉到银雾已生变化,自己的灵台上尽管可以清晰洞彻到诸般景象,但完全无法锁定任何一点!
她的眼眸比星辰更明亮,她的玉容比月亮更皎洁,又有谁能拒绝她的恳求?杨恒沉默着,他的心痛苦挣扎。
真禅双目赤红魔心高炽,一股无处可去的杀机,尽数倾泄在了这些白银魔神的身上,他展开乌龙神盾护持周身,左手抄起一蓬血雾凝铸成血雷煞朝着对面轰了过去。
“我为什么不快乐?”蝶幽儿微笑道:“我会很快乐。”
蝶幽儿叹了口气道:“你不肯死心,是不相信我的力量吗?”
天亮了,旭日从远方层林的背后升起,杨恒的心却随着圆月下沉,蝶幽儿慵懒靠在他的胸口:“这个夜晚真的好美,尽管我产生过无数次的念头,想将你永远留在这里,但你一定会抗拒我的安排,你会恨我,对吗?”
“不会,你不会!”杨恒一字一顿道:“你有欲望,你很害怕孤独,否则你为何想方设法说服我,而不是直接杀死我?”
丈夫一口口喝着妻子送到嘴边的汤药,姜黄的病容上露出一缕柔情。
蝶幽儿面如寒霜,不理会真禅的讥诮,俯瞰杨恒道:“杨大哥,你可以毫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但我很好奇,如果让你亲眼目睹亲人的死亡和痛苦,你会怎样?”
在两大佛魔神功的联手夹击之下,长逾三丈的斩天裂剑终于应声碎裂,化作斑斑驳驳的银色碎片,被炽烈的血焰吞噬。
砰的一声,巨剑银光飞溅,泛起无数细小裂痕,真禅趁势转守为攻,驭动满空血焰遽然凝缩,从四面八方涌向斩天裂剑。
杨恒隐有所觉,微微色变道:“幽儿,你对真禅做了什么?”
杨恒缓缓道:“对不起,你有你的梦想,我有我的方向,我们注定只能交错而过。”
那边蝶幽儿看到陷入重围的杨恒和真禅,并不急于出手夹攻,咯咯脆笑道:“杨大哥,你若能破了这三十六位天罡正神,小妹便服了你!”
“六个月前他到京师赶考,病倒在京郊寺庙中,全赖此宅中的御史大人相救才保住了性命,后来御史大人又赠金送衣,令其衣食无忧全心备考,这书生不负所望,果然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所以特来谢恩。”
他毫不犹豫地倒转乌龙神盾划开胸膛,一股热血飙射而出,在神息催动之下化作漫天跃动的血焰,涌向太古神坛。
“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吗?是给当朝丞相的一封密信,他要密报丞相这位御史大人正在暗中搜罗丞相贪赃枉法的罪证。”蝶幽儿缓缓道:“因为他知道丞相深得天子宠信,御史这么做只会招致杀身之祸,他必须先一步撇清关系以免殃及自身,同时也希望凭此告密之功博得丞相赏识。”
真禅腾身而至,乌龙神盾势不可挡,生生劈裂光幕斩向蝶幽儿眉心。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银白色的轩辕神光已充满了整个空间,大殿中的景物蓦然消失不见。
这时候幻象重新出现,丈夫已死在了床榻上,从院外奔进来一个年轻人,正帮着农妇将死者的尸体清理干净好泯灭毒杀的迹象。
杨恒身形一晃想进到屋中,可是当他刚掠至窗前,那些景象顿时消隐。
忽然她牵着他的手飞了起来,越过广袤的原野,越过连绵的群山,越过浩瀚的大漠,随心所欲遨游在仙境般的天地间。
杨恒无意和蝶幽儿争执这个故事的真伪,他相信类似的事情在每个年代每个地方都会发生,心有些沉重起来。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无语诉说,在蝶幽儿天籁般的歌声里生出难言的心思。
话音回荡,两人重又回到了太清神殿中,一切都像先前,但一切都已改变!
他侧转到真禅身边,藉乌龙神盾替自己封挡住半边来敌,腾出左手屈指捏印,低颂道:“诸行无常,诸漏皆苦——”
真禅一鼓作气推动血焰杀向太古神坛上的蝶幽儿,手挥乌龙神盾向她劈落。
砰砰连声,七八个白银魔神各挥魔兵招架,虽被血雷煞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摇摇晃晃,但无一人倒下,全身银光熠熠好似连一点儿伤都没受。
“所以这一夜之后我们将会彼此交错而过?”蝶幽儿笑了笑,“可你还说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天一下子变得很蓝,像琉璃般纯净不含一点杂质,洁白的云絮悠悠飘浮,苍穹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苍鹰翱翔,万马奔腾,清澈见底的河水中鱼群自在徜徉。
恍惚之间,他回忆起首次邂逅蝶幽儿的情景,那苍莽阴暗的祁连山林里魔兽奔腾,禽鸟齐鸣,一朵银色奇葩从湖底升起,打开了六片花瓣,展露出酣睡在花心中的赤|裸少女……
蝶幽儿一边说,面前的幻境也随着那书生的行踪,来到了他自己的家中,他将自己关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走到桌案前奋笔疾书。
不料蝶幽儿左手握拳照准盾心轰出,一记清脆鸣响,真禅的身躯宛若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尽管在蝶幽儿的粉拳与真禅的右手之间相隔着一面乌龙神盾,但拳劲竟似毫无阻隔般直刺后者的右臂经脉,令他体内魔气分崩离析,五脏六腑登时翻转移位,真禅口中瞬时喷出黑红色的淤血。
她的丁香小舌如灵蛇般柔滑叩关而入,与杨恒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一边说着,眉心跟着微亮,一蓬银白色的轩辕神光徐徐扩散开来,“如果命中注定我们要成为敌人,我也希望你能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
不必短兵相接,在看到空中银光灿烂的巨剑时,真禅就意识到自己绝不能用乌龙神盾封挡,否则只会盾裂人亡,这丫头的道行较之前在千药岛上不知暴增了多少倍,已远超过吴道祖,哪怕稍动一下心念,都足以杀死百八十个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