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八章 没安好心
他没有说,明天注定是个很血腥的日子。他不希望花灵瑶置身其中。他更不想她对这种冷酷得近乎残忍的场面习以为常。假如是那样,就不是他喜欢的花灵瑶了。
十门神武大炮前,已站着一百名从烈火营层层选拔上来的试炮手。在他们的脚边,是十箱云中雷。在他们正前方的两千步和两千两百步、两千五百步外,分别伫立着十个土墩,作为今天试炮的目标。
他站起身走向后窗,在推窗的一瞬低低道:“照顾好铃铛,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而那些刺客在发射出第一波穿云弩后,立即分成三拨。一拨更换弩匣继续射击,一拨冲向观礼台下方的神武大炮,抢夺云中雷。剩余一拨则由古剑潭四大佬之一的石中剑和血衣卫统领袁铁砂率领,一共十四人扑向晋王。
正在这时远处有个士卒步履蹒跚地往这儿走了过来。裴潜一凛,迅即将包裹和油布收拾妥当。那个士卒越走越近,显然是冲着他来的,醉醺醺地问道:“喂,老弟你在这儿干嘛?”
裴潜必须提醒晋王。因为他还不想晋王这么早就玩完。要死,也得等到火药库爆炸了,黄侍郎被缉拿问罪直至人头落地以后再死。否则,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至少,对裴潜本人来说是这样。
成了,裴潜暗出一口气望着死不瞑目的中年男子,心里道:“老兄,借你的命和你的身体去炸毁火药库,你也算生得微贱死得伟大了。”
一名刺客奋勇争先,抢到一颗云中雷用地上未熄灭的火把点燃,往西面冲过来的人群里扔去。“轰——”硝烟弥漫,应声倒下二十多人。
这两桩事原本都在行程安排之中,马大深自不敢怠慢。等晋王来到校场时,一千中军盔明甲亮旌旗招展,整整齐齐肃立不动,更没有一丝杂声。
意料之中的掌声和喝彩在迟延了须臾后轰然响起。这迟延,是因为人们需要先从眼前的震撼景象中回过神来。无疑如此的反应,对裘火晟而言远胜于劈里啪啦的掌声和忘情的喝彩,要来得更为风光更为真实。
裴潜将真气在体内流转三圈,跃入了初冬冰凉彻骨的河水里。他游得很快,即使在水下那速度也几乎不输于奔马。水势推动着他的身形前进,没多一会儿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将河床一截为二的铁丝网。
一百名试炮手的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索,令人赏心悦目。
自打进了泰阳府军械所,裴潜就觉着浑身不自在。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有无数双充满敌意与杀气的眼睛瞪着自己。他情知自己把一营人马全都得罪光了,不由想起了前天莫大可和樊晓杰会面时所说的话。
“轰——”几乎不分先后,十尊神武大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大地也跟着战栗。炮口冒出一团混合浓烈黑烟的耀眼火光,云中雷以肉眼近乎看不到的速度轰鸣飞掠,撕裂开蔚蓝色的天宇落向两千步外的目标。
然而就在神武大炮发出轰鸣的一霎,从观礼台两侧的人群里,从更外围的守卫中,猛然跃出三十余条人影。他们从衣衫里掣出暗藏的穿云弩,清脆的机弦响动,数以百计的淬毒弩箭闪着蓝汪汪的寒光如雨幕般涌向观礼台。
“呼——”晋王展开手中的玉扇,将攒射而至的弩箭一一拨开,甚至无需身后的菡叶和易司马襄助,已安然挺过第一轮的弩箭攻击。
这时候裘火晟接到了来自观礼台的命令,举起绿色的令旗晃了三晃道:“装弹!”
负责用弩箭攻击的那拨刺客现在只剩下两三人还在奋力苦战,全军覆没已是旦夕之事。倒是抢夺云中雷的刺客在高中生等人的带领下越战越勇,力敌百倍于己的官军仍不见颓势。
众人仍是看得惊心动魄目不转睛,却没有察觉有一伙儿陌生人,穿着各色官服与军装,甚至还有绣衣使的装束,悄悄地混入了台下的人群里,默不作声地关注着试射。只是他们的目光时不时会飘向观礼台上的晋王。
就见袁铁砂双掌赤雾腾腾如烧红的铁板,仅比石中剑慢上一线拍马杀到。
不一刻裴潜已将那受伤的刺客逼迫到位,扣动逍遥神针机关将中年男子射杀。
晋王还是淡淡地笑着。裴潜看不出,这家伙是否已从菡叶口中获悉了有人行刺的情报。他不知道石中剑等人动手的具体时间,但刺杀行动随时都可能展开。
裴潜掣出紫金匕首,连真气都不用催动,轻轻地在铁丝上一划。指头粗细的铁丝无声无息地被紫金匕首划断,转眼之间裴潜便破开了一个足够两人身子通过的大洞。他穿了过去继续前行,看到了二十丈外的第二道铁丝网。
于是观礼台上下的官员们纷纷向晋王殿下和唐胤伯、黄炜祝贺,人人仿佛都预见到了此次平叛大战的胜利。
接近己时一刻,晋王等人终于来到了炮场,在观礼台上落座。
裴潜摇头道:“免了,我早说过你不是干这行的料,还是别往里头掺和了。”
人们习惯性的欢呼声陡然化作了惊叫,却被神武大炮的轰鸣淹没。
裴潜想了想,决定还是按照预先计划在晋王面前露一小脸,然后再撤不迟。
“校正距离,目标——正前方两千步!”裘火晟意气风发地挥动绿色的小令旗。
菡叶没有骗他,晋王的修为的确深不可测。但这时候的唐胤伯和黄炜在做什么?他们被刺客越逼越远,已退到了观礼台下。只有黄柏涛率着邢毓莘等人还在奋勇搏杀,应付着石中剑、袁铁砂等人玩命般的猛攻。
等晋王在易司马、菡叶和风云八骑的护卫下赶到,众人秩序井然朝泰阳军械所进发。来到军械所的大门外,早已接报的威山营副统领马大深率领营中军官出迎。
冲向神武大炮的刺客由高中生和血衣卫的两位队长带领,褚灵肇也在其中。他们如一阵狂飙席卷过来,杀散试炮手就要抢夺云中雷。
他装作搜查中年男子的身体,将埋藏在土里的云中雷吸了出来,又用中年男子的尸体掩盖住。这一切动作快得像在变戏法,而周围的人正在舍生忘死地厮杀,谁又有空闲来欣赏裴潜的表演?
裴潜一惊驻足回头,问道:“怎么了,我不是让你数到一千么?”
“啪!”晋王的背后蓦地飘飞出一束袖影,将漫天寒芒涤荡一空,易司马出手了。
在他身边的黄柏涛、唐胤伯等人亦是面不改色,显示出身经百战的名将风姿,或用手接或用掌拍,亦将射来的弩箭尽数挡下。
当然,唐胤伯亦不得不提防坐在晋王身后的易司马和菡叶。他们就像一道屏障保护着晋王远离各种威胁。可屏障也有坍塌失效的时候吧,他暗自在想。
那边黄炜、黄柏涛等人亦遭遇袭击战成一团。刺客的主攻目标显然不是这些人,所以只求将他们迫开,好彻底孤立晋王。
然而今夜,百余丈长的浊水溪两岸居然只剩下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靠在岸边的大石上呼呼酣睡。其他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忽然炮场内外变得鸦雀无声,仿佛空气也逐渐凝固。人们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混战登时在各个地方展开。更换了弩匣的刺客很快就受到了周围护卫与威山营官兵以及绣衣使的猛烈攻击。他们的修为在三拨人里属于最弱的一档,依靠不停地发射弩箭,一边掩护同伴一边迫退冲来的敌军。
士卒紧闭着眼睛笑道:“这法儿真灵验,我才数到十就看见许多冒金光的星星啦!”
唐胤伯叫道:“殿下小心!”刚要拔剑救援,已被一名古剑潭长老缠住。
战事最激烈也最关键的地方,仍在观礼台上。石中剑是第一个掠上观礼台的古剑潭高手。他六十余岁须发雪白,婴儿般红润的脸膛上充满杀气,先是大袖一挥激射出一蓬寒星直取晋王面门,继而“抱石仙剑”厚重的锋刃“呜呜”颤鸣,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对方的胸膛。
裴潜想了想,决定先把褚灵肇解决掉。他握着神棍慢慢靠近战团,凑到褚灵肇的身侧道:“褚兄,我来接应你了!”
花灵瑶坐在床榻上修炼,显然知道进来的是谁,所以没有丝毫的反应。
说完这两句话,裴潜觉着自己的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又补充道:“如果我没事,会去找你们,再带走铃铛。反正你是不想做我老婆的,老子也就不问你了。”
“砰!”又是一阵闷响,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光与烟柱,两千步外那十个小屋子般大的土墩刹那间土崩瓦解,扬起漫天尘土。空气里弥漫开刺鼻的火药味,原先摆放土墩的地面上露出了十个大坑,四周一摊狼籍草木焦枯。
“砰!”浓烟滚滚,五个土墩被当场轰碎,有三个炸开大半,还有两颗云中雷偏离目标,没能炸到土墩。
“噗噗噗!”观礼台前排就座的达官显贵和高级将领在箭雨前首当其冲。转眼之间很多人中箭倒下,跟着后排也进入了射程,更多的人倒了下去。
在炮场的北边,十尊黑黝黝的神武大炮已经并排摆开,等待接受明天的检验。
晋王居然没说什么,只随口询问军械的制造情况和资金供给问题,对军械所的防务只字未提。马大深虽有些浑,可在晋王殿下和那么多高级将领面前,也不敢放肆。他老老实实收起身上的匪气,替代樊晓杰履行统领军职。
因为曾经来过军械所,裴潜驾轻就熟地朝着炮场走去。那边守护的士卒明显多了起来,三三两两聚集在篝火边喝酒发牢骚,也有不少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