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章 最毒妇人心
钱沛闷声不响地一屁股坐下,从桌案下头掏出半坛酒,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大口,呛得一边咳嗽一边流眼泪。
余音嫋嫋,她的身影已在十数里之外。钱沛在后催动风灵奴与火灵奴穷追不舍。
在往后的日子里,“水仙公主”便成为了历史名词,供人唏嘘让人缅怀。
然而连篇脏话冲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刹住。只见钱沛犹如泥塑,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瞪得比莫大可还圆还大,傻呆呆瞪视着门外。
“砰!”钱沛鼻血横流,仰面摔倒。没等他奋起反击,莫大可的老拳已如同雨点一样砸落下来。登时,钱沛的眼前一片星光璀璨外加礼花烂漫。
禹龙宣于是龙颜大悦,对钱沛主动请缨的热忱表示由衷的赞赏。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等尧灵仙过了头七,钱沛的伤势初愈便立即北上。
是啊,天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怎么就老花眼看不到?你的老婆孩子不都还在宝安府么,正好可以顺道回家全家团圆啊。何况白日寒是你的旧仇人,居巫奇是你的新仇人,如果你侥幸成功,不正好可以一箭双雕,一举多得,精忠报国,光宗耀祖么?!
灵堂里还有许多人,看到钱沛这个样子冲进来,先是愕然,随后是震惊。钱沛二话没说,重重一拳轰击在尧灵仙的棺椁盖上。
很难想象,如此怨毒的话她居然能用如此淡然的语气和缓地说出口。但居巫奇看起来并没有半点为难,她接着说道:“看来你也已经意识到,其实我并没有杀死你的尧灵仙。因为那样做,实在是太便宜你和她了。”
“公孙哲?”钱沛怔了怔,终于明白了这位前金吾卫将军为什么会临阵倒戈。
“如果你就这样摔死了,便再也不会感受到痛苦,所以你千万别死。你得活着,让痛苦和悔恨像毒蛇一样,一天天噬咬你的内心,直到你发疯发狂,彻底崩溃。”
这绝对不是什么善意的提醒,更类似于一种恶毒的嘲讽与挖苦。光听这天籁般的嗓音,钱沛不必回头便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钱沛靠着椅背,两只脚|交叉高跷,搁在摆满各种机密文书档案的公案上,漫不经心地问道:“老莫,皇帝深更半夜找你干什么?”
莫大可有点儿担心了,莫非这家伙伤势未愈,刚才被自己一通老拳揍成了脑震荡。他伸出巴掌在钱沛眼前晃了晃,唤道:“钱沛……裴潜……帅哥——”
“奇怪,”莫大可皱着眉道:“这家伙居然让老子陪郭清连夜前往东陵,开棺秘查老皇帝的死因。”
“你也要当心。”莫大可提醒钱沛,“凡下知道余云烟过去的人,都是他们灭口的对象。公冶子、公冶孙、厉横远、包屠龙……公孙哲即使没有死在那个妖女的手里也一样活不了。”
到底是个勤政高效的皇帝,只是太过迫不及待了点。钱沛笑了笑。
他试图坐起身,这才发觉自己经脉受禁无法动弹。不用问,是楚河汉的杰作。
“莫大可,你也算是有品有级的人了,手上又不缺银子,干嘛还作践自己,尽喝他娘的劣酒,你丢不丢人?”
他双手撑地半跪着,眼前一阵亮一阵暗,犹如黑夜与白昼正不停地交替更迭。伴随着嗡嗡的耳鸣,世界变得不存在。
“有刺客!”楚宏图终于惊醒。到底是干了多年地下工作的红盟舵主,两眼还没睁开,一双铁掌已横扫千军朝身后打去。
钱沛没理她。那女子徐步走到他的身旁,又说道:“要不要我帮你宣传下刚才的事迹——一口气追杀居巫奇两百多里,天下好像没两个人能够办到。”
“杀他!”叶罗回答得倒也爽快,猛地闪身避过楚宏图阻截,拔出紫金短刀斩落。
话音未落,门外有个亲兵细声细气地唤道:“莫将军,宫里来人传旨。”
钱沛双目无神地躺在地上,他慢慢伸手抹去唇角的血丝,猛一拳打在莫大可的小腹上。然后,他冷笑着瞅着疼得面颊肌肉直抽抽的莫大可不语。
当钱沛感到喉咙口发甜的时候,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从大悲到大喜,又从大喜回到当下的绝望。原来人生如戏亦如梦,结局若是注定,能够体会的便只剩过程。所谓的殊途同归,酸甜苦辣咸,痴嗔怒喜悲,不外乎如是。
“这家伙真想死?”玉罗娇到底还是出手了,千红链扯住钱沛的腰部遽然收缩。
他不甘地又追出一程,这才在一道无名的山梁上精疲力竭地停了下来。
“天行贱,君子自强不息——我贱故我在。”钱沛可不管她们姐妹俩什么心思,暗中凝念召唤出包屠龙和天罚长老。于是乎左青龙右白虎,将钱沛拱卫在正中。他朝金合欢招招手,唤道:“来呀,宝贝——”
人们面色沉痛(至少表面如此),在低沉的诵经声中默默注视着泥金棺椁迅速化为灰烬。于是他们终于能够确信,曾经有一位亡国公主,她品貌双全,智勇无双,曾经创造了属于她的那份传奇,如今便在这熊熊大火中徐徐落幕。
钱沛很肯定地点头,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出绣衣使总署,直奔公主府。
仪式由太元圣母亲自主持,在京的高官权贵,乃至大楚的军方将领均有出席。
钱沛道:“所以你就利用‘六道寂灭’造成她死亡的假象,还故意把遗体交还给我?”
他龇牙咧嘴地冲着玉罗娇僵硬地笑着,沙哑的声音问道:“要不我们打赌?”
就在棺椁盖即将被推开之际,一只手突然将它牢牢摁住,峨中玥喝道:“住手!”
事实上,能够在未被发觉的情况下潜近到自己身后十丈之内的女人,不多,而心肠狠毒如斯的女人,更少。
看到钱沛进来,莫大可突然失了骂人的兴致,他挥挥手,几个手下如获大赦,夹着尾巴一溜烟地逃走。
第二口热血冲到嗓子眼,钱沛仰起头艰难地把它喝了下去。他转过脸,瞧见了居巫奇。
叶罗微凛,撤步招架道:“楚舵主,是我!”“砰”地掌劲相撞,身子又往后一退。
两人谈定条件,禹龙宣起驾回宫,钱沛和雪中寒等人将他恭送出门。
金合欢玉容霜冻目露杀机,左手微凝在虚空中拉出五道电光,斜向飞斩钱沛。
“刀给你!”叶罗将紫金短刀“咄”地声插入床板,距离钱沛的脑袋不足半尺远。
“那可不成!”楚宏图再次出手拦截。一柄明晃晃的宝刀就在钱沛的脑袋顶上来回翻舞,好几次只差几寸便削到了他的鼻子。
见禹龙宣的大队人马去远,钱沛牵着马也离开了公主府,独自向西行去。
他在马上回头望了眼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的白灯笼,此刻天空孤星惨淡,地上门楼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那么,自己一个人该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