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四十章 日常(三)
望着孙婿那夸张的模样摇了摇头,梁丘公续上烟草,从桌上的油灯借了借火,轻吸一口,继而,再吐出一口咽气后,微叹说道,“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倘若单单如此便被打倒……唔,我梁丘家的族人,皆知此事乃我等无法逃离的宿命,因此,呵呵,你也不必太在意……”
醒来后发现自己埋入家族的祖陵,又惊又恐,心性大变,打碎棺材,凭着自己一双手硬生生挖了一条地洞逃了出来,虽最终活了下来,但是也留下了毕生也难以消除的心理阴影。
尽管梁丘公的解释说地断断续续,可谢安倒也从中整理出了一些头绪。
梁丘公闻言闷不做声地抽着烟袋,待过了数息后,轻叹说道,“老夫表字【伯轩】,从中你可想到了什么?”
“早就习惯了……”梁丘公喃喃自语一句,难以置信地望着陈蓦,皱眉问道,“盛怒时的【雾炎】,你如何做到保持理智的?”
梁丘公惊呆了,毕竟此刻的陈蓦,恍如在冀北战场上的梁丘舞,气息强得令人心生绝望,甚至于,比梁丘舞还要强到一两分,而更令梁丘公震惊的是,陈蓦竟然还能保持理智,没有陷入沉重的愤怒当中。
“住手!”带着万分急切,梁丘公下意识地喊道。
“长大了啊,小皓……”
“哈哈哈,真有胆啊,小辈!——叫老夫见识一下吧!”
话音刚落,不但梁丘公愣住了,就连陈蓦自己也愣住了,毕竟他可不觉得自己是争强好胜的人,可为何会这么说呢,感觉好像是向家族的老人献宝似的……
“拳头倒是还蛮有力的,不过这出招……未免太直接了吧?真以为老夫是木桩么?”梁丘公摇头揶揄道,不过他心中却是暗暗心惊。
陈蓦心中凭生几分暖意。
或许是注意到了梁丘公眼中的不以为意,不知为何陈蓦心中倍感懊恼,深深吸了口气,身上那犹如火焰般的气息忽然变得粘稠起来,头发与眼眸亦逐渐泛起丝丝赤红,整个人气息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梁丘公暗自点了点头,继而嘴边扬起几分笑意,手中烟袋杆再次一敲谢安脑门,故作严厉地说道,“戏耍老夫,该打!”
“笨蛋!”
“不过,正如你所说的,即便越过最初这道槛,也不见得就能善终,我梁丘家在这十二代中共出现过数十名将领,皆当世难得虎将,但是最终,却无一人寿终正寝,就如你的大伯与岳父,最终还是逃不过死在自己所掌握的【雾炎】手里……”
“只是稍微有点累、有点渴而已……”说到这里,陈蓦似乎是注意到梁丘公眼里的关切与紧张,耸耸肩说道,“不碍事的,这些事早就习惯了……”
——时间回溯到两月前——
“不错,正因为我梁丘家的血脉……我梁丘家的族人,在十岁之前先后会无意识地觉醒【雾炎】,这既是老天赐予家族的恩赐,亦是……唉!——想必你也听说了吧,小皓七岁时,曾无故身染重病,不治身亡……唔,照你的说法,那孩子当时应该是假死,唉,老夫当时真应该细查一番,不该盲目地以为他亦是……”说到这里,梁丘公摇头叹息不已。
而梁丘公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闻言吃了一惊,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说什么?你比小舞要强?”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带着几分责怪说道,“信口开河,可不是我梁丘家的家训啊……”
“哼,不信就算了!”陈蓦淡淡说道。
“这是为何?莫非是……”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孙女梁丘舞曾经在冀北战场时所展示出来的恐怖实力,梁丘公倒也不觉得嫡孙的力道与速度有多么可怕了。
“老夫是问你如何办到的!”梁丘公有些无奈了,他感觉自己这位嫡孙的脑袋真谈不上什么灵光,迟钝地可以,与他的堂妹梁丘舞在这方面还真能一较高下了。
……
似乎是注意到了孙婿眼中的歉意,梁丘公微微一笑,继而叹息说道,“你二叔公,老夫的二弟,六岁时便夭折了,此后数年里,你三叔公,四叔公,相继以暴毙夭折……”
在他想来,大舅子陈蓦……不,是梁丘皓,在七岁的时候应该是初次觉醒了梁丘家血脉有独有的【雾炎】天赋,问题在于雾炎状态对于成人而言都是一种极大的负担,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如何承受?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他自己也稍微能够察觉一些,毕竟方才在府上时,当梁丘舞无意间心中滋生怒气时,正是他谢安的一句话,叫梁丘舞克制住了自己,没有与金铃儿翻脸。
“唔……”咬着烟嘴抽了一口,梁丘公目光微微上扬几分,望着墙壁上一副字画缓缓说道,“那是在老夫第二回见那孩子的时候,还记得么?老夫当时托你将那孩子请来……”
深深望了一眼陈蓦,梁丘公的目光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在思忖了半响后,微笑说道,“口说无凭,你与老夫切磋一下,叫老夫看看,你是否有说大话!”
“啊?”陈蓦莫名其妙地望着梁丘公,不解说道,“我又没失聪,为何会听不到?”
“她亦办不到!”回想起梁丘舞在冀北战场时曾错手杀死了不少东军将士,梁丘公暗自叹了口气,继而将目光放在陈蓦身上,带着几分震惊说道,“小皓,你已熟练掌握这两种【雾炎】了么?”
“真本事么?”梁丘公轻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办不到!”梁丘公失声喊道。
“……”奇怪地瞅了一眼梁丘公,陈蓦深吸一口气,身上那仿佛火焰般的气息消散地无影无踪,发色与眼眸的颜色,亦恢复了平常模样。
“我那堂妹呢?”
“哦,说不清也没关系。”梁丘公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毕竟他也不怎么在意谢安对此事的解释,只要眼前这位嫡孙安然无恙,这位老人便已心满意足。
总归是血浓于水么?
“呼!”一股强劲的风浪刮过梁丘公脸庞,当他再看向陈蓦时,他整个人都震惊了,因为此刻的陈蓦,酷似梁丘舞当年在冀北战场时的盛怒状态,那种力量异常强大、却不分敌我的、仿佛失去理智般的状态。
见梁丘公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消沉,谢安感觉有些意外,好奇问道,“老爷子早知此事?”
“啊,来,我等去那边坐下,老夫详细告诉你,”抬手招呼陈蓦走到身边,梁丘公带着他来到练武场旁的石桌旁坐下,在沉吟一番后,点头说道,“雾炎乃我梁丘家的独有绝学,此事天下皆知,但是世人不知,我梁丘家的雾炎有【两种】,一种就是我梁丘家的族人普遍所运用的,方才老夫与你都施展过,对身体的负担相当大,但只要不长时间地维持,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些后遗症,总之,尽量少用,能不用就不用……而另外一种,便是你方才所展现的,我梁丘家称之为【激炎】,准确地说,它与雾炎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它只是施展雾炎到极致的表现,亦无尽的愤怒刺|激自己,使得自己拥有远超【雾炎】的力量,但是这也会使得人被愤怒冲昏头脑,失去理智……六年前在冀州战场上,你那位堂妹曾无意识间踏足过这个境界,虽说创下了独自一人斩杀三千敌军、并且将敌酋斩于马下的辉煌战果,但也因为当时她失去理智,错手杀死了不少我东军的将士……然而你,却能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维持【激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陈蓦神色一凛,几步窜向梁丘公,手中拳头朝着那位老人身上招呼,却见梁丘公化拳为掌,轻松一带便化去了劲道。
“【雾炎】啊……”梁丘公脸上笑容更甚,轻笑着说道,“了不起,已经能自主地控制家族绝学了么?只不过……这【雾炎】可非你一人独有啊!”说到这里,只见梁丘公目光一凝,周身亦炸开一股惊人的气息,那气息若隐若现,犹如火焰一般。
“恐怖?”
这……
“啊,就是热身!”深吸一口气,陈蓦身上忽然炸开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凭空依附在他身上。
一想到这里,谢安反而对梁丘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传承十二代而感到震惊,因为这简直就是奇迹,想想就知道,在数百年的传承中,究竟有多少位梁丘家的子弟在尚未长大成人便死在家族难以跨越的门槛下。
“热热身啊!”梁丘公哈哈大笑,倒不是说看不起这位嫡孙,只是想试探一下,被孙婿谢安称呼为【一人军】的嫡孙,究竟强到何种程度。
“感觉如何?”梁丘公紧张地问道,“有没有呼吸不畅,或者别的哪里不对劲?”
“嘿嘿,玩笑玩笑,”挠了挠头,谢安讪讪说道,“这不是见气氛过于凝重,活跃一下气氛嘛……”
“先解除雾炎!”梁丘公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
“克……克服?”梁丘公震惊了,急切说道,“能够克服么?”
“原来如此,用对旁人的感情来压制心中的愤怒么?”说到这里,梁丘公愣了愣,古怪地打量了一眼陈蓦,诧异说道,“那你呢?按你方才所言,你心中那位有深刻感情的人,不会就是那位救了你的妇人吧?”
“你……你……”见陈蓦竟然还保持有理智,梁丘公吃惊地无以复加,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嫡孙,吃惊说道,“你……你还能听到老夫的话?”
不得不说,此刻梁丘公的气势,就连陈蓦亦是暗暗心惊。
在一阵莫名的寂静过后,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梁丘公操起手边的烟袋杆,不轻不重地敲在谢安脑门上。
“如何做到保持理智?”陈蓦疑惑地望着梁丘公,不解说道,“老爷子办不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