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坐观好戏(1/1)

首发：~第822章 坐观好戏

站在一旁的石黑一雄简直就要爆炸了，现在好了：面子和里子都是雨果的了，而他就是那个里外不是人的糟糕家伙！这天杀的混蛋！

在这十一年期间，每年戛纳电影节上都会有一个穿戴整齐的意大利帅哥坐在会场，手捧一摞长达四百页的剧本等待投资商，一直等到1983年，瑟吉欧才等到了将“美国往事”搬上大屏幕的机会。

在雨果看来，石黑一雄不仅是没有看懂“低俗小说”，他应该是拒绝认真观看“低俗小说”，这种个人偏见本身就是对评审身份的侮辱，更重要的是，石黑一雄作为一名作家，他对于电影的了解更是贫乏，他看不懂“低俗小说”的黑色幽默，他看不懂昆汀对暴力风格化的处理，他读不懂电影对于美国低俗文化的解读，他看不懂复古风格之于电影的作品……

1984年二月十七日，一部名叫做“美国往事”的电影在美国小范围内点映，当时并未引起太大反响。意大利导演瑟吉欧-莱昂曾经受邀执导“教父”，但他却为了筹备“美国往事”而拒绝了这一邀约，可是当瑟吉欧觉得万事俱备时，“教父”的大热却让制片方对同类型的“美国往事”缺乏信心，这一次阴差阳错之下，“美国往事”就被无限推迟，一等就是十一年。

电影其实就是一种艺术，人们的审美对于艺术总是充满了争议，艺术允许争论的存在，但却不允许侮辱。当年华纳兄弟对“美国往事”粗暴的阉割，就是一种侮辱；而石黑一雄对“低俗小说”的偏见，也是一种侮辱。

目前全球公认的艺术形式有八种，建筑、雕塑、绘画、音乐、文学、戏剧、电影、舞蹈。在电影这种艺术形式诞生之前，戏剧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和电影是有相似之处的。

可是石黑一雄在应对这种情况时还是难免缺少一些经验，虽然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但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作家们的怪癖，明白了雨果的“挑衅”之后，他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把矛盾挑了开来——当然，也不排除石黑一雄本来就对雨果看不顺眼的因素在起作用。

雨果这一句调侃顿时就让眼前所有记者都笑了起来。

雨果只是一个无名小辈而已，而他却是每部作品都能够获得重要奖项的作家，最重要的是，在他的眼中，娱乐圈的艺人和作家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现在作家的权威居然被挑战了，这让石黑一雄也很是不满。

如果是一名普通观众如此，雨果可以理解，但却无法接受；如果是一名评审如此，雨果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石黑一雄只是面对记者时不太习惯而已——因为他更加习惯用自己的文字来打交道，但他也并不是不懂得社交的人，相反，他一下就听出来了雨果那客套话里隐藏的锋利，这让他火气也就蹿上来了。

尼古拉斯对雨果最是了解了，所以他立刻就读懂了雨果话语里的深意，雨果这完全就是给了石黑一雄一个响亮的耳光，偏偏还不露马脚，这才叫做“骂人不带脏字”，这让尼古拉斯差一点就没有忍住，直接就笑了出来。

瑟吉欧的美国梦破碎了，但他给电影历史留下了一段珍贵的胶片，“美国往事”没有好票房，没有得到任何一项奥斯卡提名，但它的意义却无需这些来佐证。这是好莱坞最伟大的一次失败。

所以，雨果刚才的一番话，是在讽刺石黑一雄对电影一窍不通，没有当评审的资格；同时也是在讽刺石黑一雄因为个人偏见拒绝对“低俗小说”赏析，根本没有静下心来慢慢观看，自然无法体会到其中的优点。

想象一下，当那些影评人对美国版“美国往事”大肆批判时，瑟吉欧是什么样的感受，他的内心肯定是在滴血，他前后耗时了十三年筹备的作品，结果却沦落到如此境地，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绝望，以至于瑟吉欧最终对电影完全失望，郁郁而终。

现场的记者们也一个个都是人精，隐隐约约察觉到了雨果客套话语里面的深意，一张张表情都精彩了起来。

石黑一雄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他刚才一时冲动没有想清楚罢了，此时看到现场大家的笑声，事情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这让他很是窘迫，不仅背后说别人坏话被抓住了把柄，而且在正面交锋时又落了下乘，这实在是让人恼怒不已！

但是，“美国往事”于六月一日在北美全面上映时，却遭遇了一片恶评，原因就是因为制片方不顾瑟吉欧的一再抗议，擅自大刀阔斧，将影片剪辑成为一百三十九分钟，这也就是未来被人们诟病无数的“美国版”，片中所有闪回段落几乎全盘消失，瑟吉欧用心良苦的普鲁斯特式结构被生生阉割成为了“美国”犹在而“往事”难寻的单线叙事。

其实在上个世纪之前，艺术的确是有门槛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贫困人民为了温饱而不断挣扎奋斗，艺术这种精神生活就是奢侈品，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享受的。但是伴随着物质水平的提高，进入二十世纪之后，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社会逐渐稳定了下来，艺术的门槛已经逐渐将近，在九十年代更是越来越亲民。

“每个人对于艺术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同见解，我相信石黑一雄先生也是如此，如果有机会的话，石黑一雄能够再看一次‘低俗小说’，那就再好不过了。当然，我会祈祷这一次石黑一雄先生不要看到一半就睡着的。”雨果用轻松的语气调侃着说到，将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又圆了回来。

记者们顿时都兴奋了起来，其实一般来说，像雨果那样说场面的情况，即使话里带刺，聪明人也都会装作听不懂，又或者是用同样的场面话回击，并不会挑明，因为一旦挑明，场面话就不再是“场面”话了，情况立刻就会剑拔弩张起来，而且是一触即发的火爆。

“美国往事”的欧洲版在戛纳上映时，如潮的赞誉才是这部电影最真实的历史评价，当年这部电影并没有参加竞赛单元，只是作为展映作品上映，但人们却总是在赞叹着，如果“美国往事”参赛，那么也许当年金棕榈奖的获得者就不会是“德克萨斯的巴黎（paristexas）”了。

“美国往事”在1984年前往戛纳电影节，瑟吉欧专门为了电影节剪辑了一个二百二十九分钟的版本——这就是所谓的欧洲版，比他本人最为钟意的导演剪辑版短了二十分钟。电影首映结束之后，现场观众起立鼓掌长达十五分钟，甚至有许多电影评论家称之为1984年最伟大的作品，没有之一。

电影和书籍一样，也和音乐、绘画、舞蹈等等一样，都是没有门槛的艺术形式，只要喜欢，都可以欣赏，这也是电影能够成为大众文化重要组成方式的原因。

所以，像石黑一雄那样认为“作家”身份高人一等的想法，不仅不会有人赞同，反而还会引起一番嗤笑。就如同记者们现在的笑声一样。

多年之后，当“美国往事”的导演剪辑版重见天日之后，人们这才意识到这部作品的出色，更加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部出色的黑帮电影，更是一部足以与“公民凯恩”相媲美的绝对经典，在漫长的黑帮电影历史长河之中，“美国往事”、“教父2”和“好家伙”被公认为最杰出的三部作品，但讽刺的是，瑟吉欧在世时，他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种肯定。

雨果这个谦逊有礼的提问，顿时就让石黑一雄卡壳了，那一句“石黑一雄先生”现在怎么听着都像是在骂人，但雨果却不准备给石黑一雄回答的机会，继续说到，“希望莎士比亚不会从天堂走下来，训斥我的无礼。”

每个人都有发表自己对电影观点的资格，但也没有人亲耳听到对方批判自己作品时会无动于衷，哪怕明知道“忠言逆耳”也不行，更何况对方还是没有根据的胡言乱语，这对于自己的作品绝对是一种侮辱。

“艺术不应该是没有门槛的吗？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艺术也分高下。”雨果从容而随性地说到，说完之后还对着石黑一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不知道石黑一雄先生认为，文学的艺术价值更高呢，还是戏剧的艺术价值更高？”

倍受打击的瑟吉欧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拿起过导筒，五年后在家乡意大利郁郁而终。

现在记者们一个个都在等待着看好戏，虽然今天是“金钱帝国”的首映式，两个就连配角都不算的人占据焦点似乎不太好，但记者们却不在乎，一个个都是充满期待地看向了雨果。雨果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本片在美国上映之后，骂声一片，票房惨淡，这部耗资四千万美元成本的超高投资，结果仅仅只上映了两周，收入四百万美元票房，一败涂地。

“‘长日将尽’和‘低俗小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载体，读懂书籍需要的是文化底蕴，而看懂电影则不需要任何条件，你这样将二者拿来作比较，我可不认同。”石黑一雄此时已经就快要掩饰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嘴角虽然还带着一点点笑容，但话语却泄露了他此时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