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一章 断刃风波
冯破天惊呼一声:“日哭鬼!”这才明白为了对付自己,擒天六鬼中武功最高的日哭鬼竟然一直伏身于侧,怪不得那吊靴鬼如此有恃无恐。一失神间,却见那缠魂鬼的银龙鞭荡起一弧银光,直往自己颈部扫来,不及细想,大喝一声,与缠魂鬼斗在一处。
许漠洋看到小弦果然不枉自己多年来的悉心教诲,亦是心中欢喜,眼见小弦欲言又止,发话道:“你还看出了什么,不妨都说出来。”
那人摺扇轻摇,状极悠闲,大刺刺地对缠魂鬼道:“胡老六你若是沉不住气,便先来斗斗媚云右使,我负责给你掠阵,保证不会有人漏网。”看他语气,似是有十足的把握,浑不把冯破天与许漠洋二人放在眼里。
“说好了你可不许赖皮。”男孩雀跃欢呼,拍手大叫,看他神情,倒似是成竹在胸,一付定能猜中的模样。
冯破天朝来人看去,不由暗喝一声彩。这杨铁匠虎背雄腰,宽肩阔胸,眉飞入鬓,目灿若星,状极威武。那两个大篮子中俱满放着石块,怕是足有几百斤重,而他却浑然无事地举重若轻,显是身有不俗武功。看其面相尚不到四十年纪,仍在精壮之年,两鬓却已隐有华发。
何况这二人若是真要擒下小弦去见擒天堡主,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亦不能袖手不顾。
冯破天一挑姆指:“明师出高徒。杨公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能耐,日后前途当不可限量。”
冯破天见小弦如此说,心念电转。媚云教青蝎左使邓宫与护法中的费青海、洪天扬均用得是长剑,雷木使独脚铜人,景柯使单刀,而惟一的女性依娜擅长驱使毒物,平日都是空手,实猜想不出是何人断刀,但若说是普通的媚云弟子,却难有独自进入教内神坛接触宝刀的机会……一时心中沉吟,难下决断。
“怎么不会?”小弦洋洋得意地道:“既然得了叔叔的好处,无功不受禄,怎么都要露一手才行。”
屋后那人却又是一阵大笑:“这个小娃娃说话如此有趣,若是我们将他献与堡主,定能讨得堡主欢心。”
黑衣人见小弦十足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再也忍俊不住,亦是有模有样的拱手一揖,大笑道:“杨兄请了。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滇西媚云教右使冯破天是也!”
听冯破天表明来历,许漠洋沉吟半晌。他心知此地处在媚云教的势力范围内,若不答应冯破天接好“越风”宝刀,事情定无善了,何况亦要从冯破天的口中问一些情况,当下便开口道:“不瞒冯兄,我在此地隐居实是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帮你接刀也无不可,只求冯兄莫要泄露我的行踪。”他仍是把不准冯破天的真正意图,心道不妨先以言语稳住他,日后伺机再换个地方。
“呛”得一声,冯破天抽刀在手:“擒天六鬼本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与媚云教有仇就冲着我来,何必为难小孩子。再说我与杨兄亦是初识,不用将他卷入事端。”冯破天不愧是媚云教的赤蛇右使,虽是心悸对方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蹑着自己,但面对强敌凛然不惧,更是出言为许漠洋与小弦开脱,料想对方不过二人,纵不能敌,凭着自己的刀法与火云驹的神骏,至不济也可自保脱身。
身后那个声音又笑道:“哈哈,小娃娃不知深浅,胡老六的这个龙鳞可是专要人命的。”
那男孩见到来人非是卖货郎中,不由略微有些失望,再看到其身挟兵器,却也不见慌乱,反是饶有兴味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
“不错,这里正是清水镇。”见黑衣人又要张口发问,那男孩笑嘻嘻地一摆手:“你先别急着问我,且让我猜一猜你是来做什么的。”
吊靴鬼摇头晃脑地道:“冯兄想知道我却偏偏不告诉你,让你在黄泉路上也做个糊涂鬼。”
小弦何等机灵,见许漠洋眉眼间隐隐的一抹笑意,知其面厉心软,终现顽皮本色:“当然应该在客人面前夸我,这样爹爹才有面子嘛。总不成父子俩在家里你夸我一句我夸你一句,岂不笑死人了。”
男孩见黑衣人一脸茫然,十分得意,放声大笑,用脆生生的童音道:“因为,这是一把断刀!”
许漠洋点点头:“却不知冯兄听谁人说起了我的名字?”他这一问实是关键,要知他这许多年来一直隐居于此,也就偶尔去几十里外的叙永城中置办些家用,少有人知道他的落脚之处,若冯破天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自然难消疑心。
冯破天缓缓道:“我是听‘梨花社’的宣老大说起了杨兄的名字,杨兄当可知我非妄言。”
冯破天虽对小弦的话半信半疑,却也不无当真。念及自己教中内杠,自己身为仅次于媚云教主陆文渊之下的赤蛇右使,却对教中内奸全无头绪,反而要借助一个孩子的话来疑神疑鬼一番,不禁颇有些心灰意冷,长叹一声,正要发话,却见许漠洋脸色蓦然一变:“什么人?”这才忽觉有异。
冯破天见一路上不断有人招呼小弦,态度极为熟捻,看来这小鬼果是本地人,最后一线疑惑终散去。他身居媚云教中高位,自是懂得收买人心,当下收起心事,面呈微笑,便似走亲访友般丝毫不引起他人的猜忌。
小弦笑嘻嘻地道:“我才不骄狂呢。平日都没有什么练习的机会,现在正好有了这把断刀,便让我多多磨练一下吧。”小孩子心性不定,此刻他一意想要试着接驳宝刀,倒将骑马的事抛在脑后了。
许漠洋见冯破天眉头紧锁,安慰道:“童言无忌,冯兄莫要为此伤神,或许他看错了。”
清水镇位于蜀南与滇北交界处的叙永城南营盘山下。因此地山多矮小,少见连绵,却又各自相邻,相隔间距不过数丈,营盘之名亦由此而来。
冯破天见许漠洋答应接驳宝刀,自是有十足的把握,心中大喜,满口应承道:“杨兄放心,我来此地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日后自然也不会说起杨兄的行踪。”
冯破天与缠魂鬼本是剑拔弓张,伺机找到对方的破绽出手,耳中听到小弦这一番胡搅蛮缠,都觉好笑,一时倒无出手之意了。
黑衣人见男孩纵跃之际步法灵活,与寻常孩童大不相同,显是身怀武功,心中更是疑惑。他乃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击不中,自不会同孩子一般见识,沉声问道:“你如何知道这是一把断刀?”他声音转冷:“你若不想我把你抓起来拷问,就乖乖的回答我。”
老人微一颌首:“这个兵器叫银龙鞭,是我的独门兵刃。”
许漠洋啐道:“你好意思说,那日让你打磨一把剪刀,结果费了我十余斤的生铁。”
镇口的那颗老树下却是一汪荫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卧躺于树下,嘴里尚嚼着半截草根,侧着头眼望天空,动也不动一下,似是在聆听着蝉声,又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小弦却不接马缰,对冯破天眨眨眼睛:“我可先不能走,不然谁来给你补宝刀?”
马上人一身黑衣,不过三十余岁,相貌平凡无奇,眉目间却隐有一股煞气。他身无长物,只是在腰畔一左一右挂着二把带鞘长刀。
原来那擒天六鬼各有名目,分别是:日哭、夜啼、锁神、灭痕、吊靴、缠魂。冯破天虽没有与之朝过面,但擒天堡是媚云教的大敌,自然早知对方的虚实,一见到那银龙鞭便知道那个姓胡的老人当是擒天六鬼中排名最末的缠魂鬼,其人本是出没于湖广境内的大盗,几年前被龙判官搜罗帐下,因其鞭法阴柔,连绵不绝,是以得缠魂之名。而对方能不露痕迹地跟随自己来到此处,猜想另一人自应是擒天六鬼中最善跟踪术的吊靴鬼。
要知那《铸兵神录》与《天命宝典》皆是不可多得的秘籍,虽与武功技法无关,但其中实是蕴含着极精深博大的道理。其中《天命宝典》更是言辞纷繁,内容晦涩,若非有大智大慧的天赋将宝典的学识融会贯通,单只从字面上理解极易让人坠入魔道,一般人便是穷一生的心力也未必能窥得堂径。所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似这等通湛玄学若是心无旁骛的一意苦修,却是有违道教清淡无为的心境,若不遇机缘,未必能成正果,这亦是巧拙大师当年不将《天命宝典》留下来的一番苦心。何况再与《铸兵神录》两项兼修,更是难有大成。
那男孩小弦乃是他于六年前无意间收下的养子,起名叫做惊弦,便是因为心系那偷天弓、换日箭之意。只是小弦因幼时陡遭变故,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许漠洋怜其身世,反正在山野间左右无事,便将一身所学悉心传教于他,亦从不与小弦说起其身世。小弦倒是一直以为自己便是许漠洋的嫡出亲子。
“小弦,你不许碰那马。”杨铁匠厉然的眼神先扫了小弦一眼,见小弦噘着嘴退到一边,这才对冯破天正色道:“兄台想必是认错人了,杨某不过是一个山村野夫,平日只给村民修修犁耙、补补锅碗,何来什么天下无双的冶炼之术。这一趟冯兄怕是白跑了。”
“别急别急。我知道——”男孩拉长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道:“你是来找杨铁匠的!”
不过媚云教的开山教主陆羽在数十年前却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凭着一套“媚云掌法”威震江湖,后因与六大邪派宗师中的龙判官交恶,方在滇东成立媚云教,与川东龙判官的擒天堡一南一北,遥遥对峙。
“太好了,江湖人不打逛语,你可要说话算话哦!”小弦大喜,一蹦一跳地朝前跑去,却又停下身来,回头拱手一揖:“不知好汉尊姓大名。”
冯破天见小弦说得有趣,哈哈大笑:“你年龄还小,刀剑这等凶器还是先不要碰为好。”
小弦笑道:“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和和气气的吧,我爹爹一向好心,也许还能送你几件衣服呢。”
吊靴鬼对着小弦一瞪眼睛,啧啧怪笑:“待我将你送与堡主,只要你逗得堡主开心,自然会有许多赏赐,就不会穷了。”
冯破天冷哼一声:“那你们何需偷偷摸摸地弄断神刀?有本事就明刀明枪地上来,看我可会怕了你么?”
黑衣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柄刀事关重大,若是断刀之事传于江湖中,只怕立时便会引起莫大的风波。他之所以费尽周折来到此地,便是听人说起那杨姓铁匠冶剑炼刀之术十分了得,欲想让其神不知鬼不觉地驳起这柄断刀,谁料才一进镇便被这男孩看破。一时心急之下,一掌拍下,要将那男孩擒下来好生拷问。
许漠洋佯怒:“有客人在旁,也亏你说得出这番自夸的言语,爹爹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